投桃报李的怎么可能局限于花帽军,林阡这些年投的桃太多了多得数不清。是的,他的人脉遍布金宋,拉低水平跟李全在一条线上斗,也有的是武器可以拿出手。不过,可别说,阴沟里抠泥当真比沙场上劈刀要难得多——
这书生姓赵,他的弟弟赵显曾是红袄寨当家、林阡三兄弟的酒债债主之一,曾在庆元年间的魔门之战中遭到楚fēng_liú策反、却当场被林阡以“杯酒释乱”收回,可惜在两年前的山东之战中,他因为诈降金军而不幸牺牲。
作为亲生哥哥,赵某则完全不同,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长大后毫不意外地考取功名,与落草为寇的弟弟走了截然相反的路。昔年在魔门,楚fēng_liú就是用他的仕途去威胁赵显降金的。
那一战,赵显归顺林阡后命悬一线却还在对楚fēng_liú哀求:“楚将军,请善待在下的哥哥……”后来,赵某虽被楚fēng_liú宽赦,却受限于自身性格而仕途不畅,宦海浮沉,看清现实,少小离家老大回,已在当年弟弟牺牲的州县耕读了一段时间。由于他素以厚道之品为人处世,加上虽在金国做过官却多是文职、不曾残害反而帮助过劳苦大众,因此在沂蒙一带风评极佳。前些年他理想过于纯粹,遇不平之事也曾愤激,故而将为官目睹之怪状乱状全都搜集和保存,以备不时不需。刚巧他当过户籍官,备妥的素材里正好网罗了李霆和老王在内……
“哪有那么多巧合!!”李全拒绝听林阡再描述,有关杨致诚和赵某正好在赵显墓前的巧遇……暗叹不好,听众们偏偏有的是人信!
一面之词维系于举证者的权威性、可信度与亲和力,而不巧赵某恰是一人占了仨且还算红袄寨和宋盟中立,他本身就是当地人眼里的温文尔雅,又沾了弟弟是抗金烈士的光,所以虽不是官方原件,誊稿也已经极具分量,秦王和江星衍的正邪俨然就要被定论,林阡和李全就像是得道多助和失道寡助的对比一般……尽管换个场地、换个背景,这些统统可以不成立!
“巧?有秦、王之案的细节巧?所有的正规线索都被切断得平平整整,老天都看不过去给我送来了奇兵。那句老话怎么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林阡一笑,又不知多少寨众暗暗投靠。
李全心里清楚,实际没林阡口中说得那么简单,之所以能遇见这些巧合,始于林阡能从这些角度入手!好一位盟王,对每个细节都是那么关注,所以才功夫不负有心人……譬如老秦老王,那么小的角色,那么俗套的桃(谐)色纠纷,诸事缠身的他也会在意?在意,当然在意,那关系着江星衍的命途,江星衍岂能走了就走了?!
一刹,李全不由得心惊胆寒,对了,江星衍……那是这世上最希望自己死的人啊,若他江星衍洗白,则这颗定时炸弹,迟早有天会叠加在今次的户籍事件上,作为林阡预留给自己的第三笔账!
因自保欲高涨而斗志猛增,可四境的气氛早已令李全明白,形势不妙得很,大多数人看来都有了预设立场……这时赵某还在继续陈述,宛然要将老王一锤到底:“虽河南也有不少民众揭竿而起,可偏是王某,非但无甚伙伴,当年的左邻右舍迁徙大半或不正常死亡,愈发显得他身份欲盖弥彰。”
纵然天不助我也得抵抗,我李全还活着还健全还清醒!刻不容缓,李全当即以退为进:“就算这位赵大人一言九鼎,那也只能证实老王户籍是伪造,因为是赵大人亲自经手……但李二措和李霆,只因为面容相近,行踪相似,就说成是一人?未免穿凿附会!”
“去中都,深入调查李二措吧?他不是个乡曲之誉吗,那么了解细节的人一定很多……”“不用跑那么远,先将那个被江星衍‘杀死’的人开棺,是真是假,一验便知……”“说起来老王老秦的诸多巧合确实怪,江星衍该不会真是被害?”“这誊写文书上的可疑人物都可以排查,现成的呀。”
一处失守,连锁反应,处处都开始站不稳脚,漏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来不及堵,舆论因为自己的捉襟见肘招架不住而一边倒,李全一瞬搜刮肚肠能想到的几百个念头全在喉咙里打起架,猝然有一种素来碾着浪跑却被浪反卷而拍死的窒息感——
冲着徐辕李君前杨宋贤甚至林阡进攻太久的李全,本就措手不及于林阡的突然反击,错误的防守方式造成了环环相扣的防线破毁,最终被林阡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冷不防地泪流满面,情不自禁伏倒在地上:“盟王,我错了,是我失察……我不知道……麾下竟混入了这么多外贼,由着他们做内鬼,害了红袄寨这般多兄弟!”
李全现在才知道,“群狼扑虎”被林阡覆盖成“虎扑孤狼”是有道理的——善于复制林阡的你,可知你耍的都是林阡剩下的?铺垫剧情,烘托气氛,流畅过渡,惬意结局,一气呵成,他还比你懂欲扬先抑,借力打力。
李全却不明白,林阡在大崮山上和李君前交谈时,一度希望李全夹着尾巴泯然众人,谁想到沂蒙之战他还是要撞到自己刀刃下找死。
咎由自取,大势已去,真正是毫无翻身可能……
“师父,李全他虽然失察,可泰安决战他和我一样,也是抗金,也是头功,可否通融一些呢……”杨妙真虽是心软给李全求情,却自然而然就把红袄寨的主宰权移交给了林阡,李全听得只觉一大块皮从自己身上被生生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