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傍晚,御膳房来了许多人,说是皇上传旨,将晚膳送到翊坤宫,要与昭妃娘娘共进晚膳。
一屋子人呆呆地看着他们,冬云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
但见灵昭从人后款款走来,应道:“我知道了,你们去预备吧。”
众人得令,赶紧搬桌子抬凳子,足足两年了,翊坤宫的人还是头一回迎接圣驾在这里用膳,谁也没想到,真能盼到这一天。
冬云搀扶小姐回到内殿,忙着要为她梳妆打扮,可灵昭扶着墙一步也挪不了,刚才一句话用尽了她所有的镇定,这会儿的手抖个不停,抓着冬云说:“怎么办,我的心要跳出来了。”
“一定是昨天的大宴风光体面,皇上知道您的好了。”冬云说,“小姐,守得云开见月明,您终究是皇上钦定的皇妃呀。”
“替我梳头,换一身鲜亮的衣裳,你看皇后她……”灵昭话说一半,忽然顿住,见冬云已经去翻箱倒柜,她道,“别找了,就穿身上这件。”
冬云见小姐身上褐红色的袍子,实在无奈,就连针线房的人悄悄问她,为什么昭妃娘娘选料子,总也不挑些年轻娇嫩的,十几岁的年纪,穿得老气横秋。
“我不想学她,就算打扮得一模一样,我是我,她是她。”灵昭坐到妆台前,打开首饰盒,随意地挑选珠钗,自言自语道,“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想成为谁的影子,不愿被爱屋及乌。”
冬云关上了柜子的门,怯声道:“小姐,不论如何一会儿皇上来了,您千万笑着,您笑起来多好看。”
灵昭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安又迷茫,天天盼着皇帝能多看自己一眼,可是他真的来了,自己竟然怕的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
这样的情绪和气氛,自然会传达给玄烨,他走进翊坤宫的门,就感觉到与坤宁宫截然不同的气息,他暗暗责怪自己小心眼,为什么连看这里的太监宫女,都一个个不顺眼。
灵昭带着冬云迎到门前,屈膝行礼,玄烨伸手搀扶,摸到冰凉的手指,心中倒是软了几分,说:“过了中秋,天就越发冷了,宫里供炭还要迟些日子,你若是受不住,也别忍着。”
“臣妾才洗了手,臣妾不冷。”灵昭努力扬起微笑,对皇帝道,“皇上,晚膳都准备好了,您趁热吃吧。”
玄烨颔首,但嘀咕着:“洗手也该叫他们准备热水,皇祖母常说,别仗着年轻贪凉,老了都是病。”
灵昭随行而来,待皇帝落座,大李子侍奉皇帝洗了手,灵昭便捧着碗筷站在一旁,预备伺候皇帝进膳。
这些规矩,她在家里学过上百遍,只是进宫两年,只在慈宁宫和宁寿宫做过几次,可当初阿玛派人教她学,是为了让她伺候皇帝的。
玄烨余光轻轻扫过,看见灵昭的手微微颤抖,便道:“坐下,和朕一道用,皇祖母从来不叫他们用规矩约束朕,咱们还在长身体呢,好好吃顿饱饭最要紧。”
“可是……”灵昭不置可否,眼看着大李子带领宫人们退下,玄烨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她这才放下东西,规规矩矩坐到一边来。
“朕好像还是头一回和你用膳。”玄烨说,“昨天的中秋宴十分圆满,皇祖母一直在朕面前夸你,朕也看见了,你为了操心许多事,一晚上没怎么动过筷子。今天本想叫他们将御膳赐来给你享用,想了想,不如朕直接来,难得和你一道吃顿饭。”
灵昭的心突突直跳,两年,即便她和皇帝几乎没有互相了解的机会,至少也是熟人了,更何况,她还是枕边人。
只不过,别说挨着枕头,就连挨着坐,也几乎不可能。
“吃吧,朕也饿了。”玄烨落筷子,给灵昭夹了鸭肉,自己挑了几样菜,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看着气定神闲,然而脑筋飞转,想着如何开口说那些事,不经意侧过脸,却见身边的人,看着碗里的鸭肉露出浅浅笑意。
纵然玄烨年少,也学会了不少看人的本事,她这一抹笑容,很纯粹,很快活。
玄烨收回目光,继续吃菜,说道:“上次在乾清宫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灵昭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僵硬地点了点头:“是臣妾的错。”
玄烨道:“是朕不好,没头没脑地训斥你,事到如今,朕也不想再问你那天鳌少保对你说了什么,朕记得你当时脸色苍白,一定被他吓着了是吗?”
灵昭抿着唇,眉目低垂,不敢直视皇帝。
玄烨说:“都过去了,鳌少保是纵横沙场的人,言语之下不懂礼数,你担待些。至于朕,朕给你陪个不是,你都忘了吧。”
“臣妾早已决定忘了。”灵昭道,“本是臣妾之过,却让皇上记挂,更叫臣妾问心有愧。”
“那我们再也不提。”玄烨说,“朕想起来,和你之间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矛盾,总觉得亏欠你。皇祖母三番两次提醒朕,可
朝务忙碌,亲政之后朕肩上的责任重大,往往一转身,就忽视了你。”
灵昭摇头,恭顺地听着皇帝的话。
玄烨说:“而你这样好,安分守己,不仅照顾太皇太后和太后、辅佐皇后,还能肃清宫闱不正之风,你没有半分不是,朕却对你十分不周。”
灵昭的心,并没有被皇帝温暖,这些话有多客气多疏远,每一个字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就算这是她多想了,一声鳌少保,也足够证明了。
皇帝在人后,完全没必要这样称呼鳌拜,那天在乾清宫他盛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