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目光凌厉一扫。
小宁氏心颤了一下,消褪了笑容,怯生生地改口:“夫人。”
如看见路边最不起眼的一棵杂草,沈夫人神情淡漠地越过她。
小宁氏不死心地跟上,腆着脸将身旁引以为傲的女儿推出去:“夫人,妾听说您明日要进宫看望皇后娘娘,何不将五小姐也带去,兴许姐妹相见,娘娘的心情能——能——”
沈夫人顿时回头,面色严肃,气势凌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锐利的视线仿佛将她的心思看得无处遁形,小宁氏吓得将剩下的话强吞入了腹中。
须臾,却委屈地红了眼睛:“妾知道妾在夫人眼中如同蝼蚁,可五小姐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打折骨头还连着筋,夫人何必如此无情……”
沈琳琅茫然,姨娘这是什么意思?夫人有苛待她吗?
沈夫人冷静高傲地站在原地,听着小宁氏由委屈转而不知到底是在劝说谁的话语:“夫人,妾知道妾上不得台面,夫人看不上妾是应该的。但妾和五小姐真心是想关心皇后娘娘,妾身也是女人,懂娘娘的心思,可莫说皇家,便是普通百姓,哪里有当家主母不允许夫君纳妾的道理,否则这相府也不就会有妾的存在了,夫人您说是不是?”
见沈夫人未发一言,她继续添油加醋道:“妾虽然人微言轻,可毕竟活了这么多年,浅显的道理还是懂些的。依妾看来,皇后娘娘实在应该宽些心思,趁着其他妃子还没有入宫,拢住皇上的心不放才是,若不然,等到真正失宠的那一日,才平白没得地方使力……”
“夫人,妾知道妾说的话不动听,可您不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抓着女儿的手不放,小宁氏越说越有底气,索性把心一横,抬起妩媚的眼,抛出十足的暗示:“妾虽然无能,可琳琅是个好的,自幼又与娘娘十分亲厚。有她进宫陪伴娘娘,平日也能与娘娘逗逗乐子。再则,自家人总归是偏帮自家人的,琳琅必定会竭尽全力地帮助娘娘笼络住皇上的心……”
不笨的人都能听懂她的言下之意,更何况沈琳琅本就聪慧,如果到这个程度再猜不出小宁氏所打的算盘,她就真是个傻子了。
在沈夫人还没有发怒前,她面色难堪地甩开小宁氏的手,笔直地跪在青石板上,对着沈夫人磕头道:“请母亲恕罪,姨娘昨夜吹了寒风,脑子有些糊涂,说了什么怕是自己也不清楚。琳琅正要寻大夫来给她治病,还望母亲恩准琳琅将姨娘带下去……”
小宁氏骤然瞪向她,她这是为了谁费心思?不成器的东西!
顾不得小宁氏吃人的目光,沈琳琅唯恐沈夫人认定自己别有居心,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坚定地竖起手指:“琳琅对天发誓,琳琅从未有过进宫的心思,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夫人如看戏一样看着她们,触及到了她的女儿,就算是赌咒发誓也挽回不了什么:“宁氏得了疯症,为怕伤及府中人,就送去庄子里好好医治吧!治不好,这辈子就不用回府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小宁氏顿时如遭雷击!
凉薄的目光在沈琳琅身上转了一圈,人性善变,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五小姐也一同去吧!有你陪着,或许宁氏的病能好得快些。”
别怪她心狠,有这样一个娘,还将她留在沈府,说不准就是一个祸害。
沈琳琅身子僵了僵,认命地磕了头:“是。”
沈琳琅有着沈沉瑜没有的温柔似水,正月里刚及笄的她求亲的人虽不如沈陈瑜一样踏碎了府门,却也还是挤破了好几条街。
与她温柔似水的性子相对应的,她是一个很本分的女子,从四岁那年,姨娘第一次不惜拿她的身体当幌子骗取父亲来落秋斋却失败后,她就懂的,有些事是天生注定,强求不来。
譬如兄长姐姐受尽父宠,她却无人问津。
所以,从小到大,她做的最多的便是约束自己,不去奢求自己不该求的,没有嫉妒,不去争抢,安安静静地在沈府守着自己的一方乐土过活,等待及笄后嫁一个家世不高却愿意疼她的夫君。
可如今,她的愿望被彻底打破了,被自己的娘亲手毁了。被送进庄子后,还哪里能指望得到什么好的良配。
她不恨沈夫人的绝情,只恨姨娘的处心积虑。
她足够聪明,所以懂沈夫人的顾忌,倘若她做了母亲,定然也会愿意为女儿扫清道路,不给任何人添堵的机会。
她深吸了口气,平静地从袖子里捧出昨日刚绣好的荷包,宝蓝色锦缎上唯一的彩蝶栩栩如生,呼之欲飞,彰显出主人精湛的绣艺:“这是琳琅的一点心意,劳烦母亲将此物交到姐姐手里。”
她一直都牢牢记着沈沉瑜最喜欢光鲜亮丽的东西,而但凡她所做出来的,无一不是上上品。
她羡慕姐姐,真的,不止是她嫡出的身份,还有她的真性情,以及埋藏在骄纵脾气下的温柔。
其他府邸里,嫡女对庶女大都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沈沉瑜虽然平日里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可她永远都记着,小时候每当她生病,沈沉瑜总会第一个出现,会带着埋怨的口吻对她嘘寒问暖,会守在她的床前柔柔地握住她的手,甚至为了她多日不能痊愈,会叱喝特意从宫里请来的太医……
沈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沈琳琅,说没有半点动容是假,可她还是收起了这份仁慈,不带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