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便见一人身着崭新的鲜红蜀锦四爪八龙袍,轿中款款走出一人——便是大殿下郑鑫了。只见他一面走,一面朝认识的官员点头问候,好一副天潢贵胄的气派。/p
他慢慢走到龙舟旁边,朝众人稍稍一揖。众官员见状,极识相地弯曲膝盖,冲着郑鑫行三扣九拜大礼——看他们的动作,便知其用上了十二分的虔诚,似乎全然忘了就是现在他们跪拜的这位大殿下,短短一月之间便横扫江南官场,让不知多少乌纱落地、多少前程尽毁。/p
列在队伍末端的秋仪之,因有圣旨在身、又素来同郑鑫平起平坐,本来不必行此大礼,然而他想着自己若是直挺挺地站着不跪,不仅太过显眼,而且自己鹤立鸡群一般也甚是难看。于是他也双膝一弯,磕下头去,却立即起身,挺直上身远远望着郑鑫。/p
郑鑫似乎也在看着秋仪之,口中却在同前排的几个高官寒暄道别,秋仪之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p
郑鑫同他们说了一阵,又朝江南百官一挥手,随即极潇洒地转身,循着小心放好的跳板登上了龙船。/p
那龙船升起铁锚,又扬起黄帆,随即顺着风势、水流,往东南方向而去了。/p
随着龙船渐行渐远,江南官场因“了尘宫”妙真居士一案而引出的一场浩劫终于风平浪静,侥幸保全功名官位的官员无不松了一口气,就连带着三伏余威的太阳也似乎收敛了一些,收起毒辣的火舌,让人稍稍舒适一些。/p
众官员见大殿下已登船启航,新任的江南道刺史也未到任,因此立即一哄而散,三五成群地离了码头。/p
秋仪之因是新到任的山阴县令,此次大案得罪的江南同僚又极多,故而没有半个人可以交头接耳,便独自一人慢慢往林叔寒的庄园而去了。/p
林叔寒的庄园,秋仪之已是十分熟悉的了,只同看门的老王点点头,便如同进自己家门一般入了院中。院内小径他也已是谙熟在心,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庄园深处而行。/p
走了片刻时间,却见林叔寒和吴若非正在屋前整理东西,尉迟霁明和杨瑛儿也在帮忙打包。/p
秋仪之料想是他们正在做随自己付山阴县的准备,便微笑着走上前去,说道:“哟,林先生和吴姑娘这是在搬家么?”/p
林叔寒闻言,抬起头说道:“尽是些劳什子,若非还不舍得扔,总不见得统统带到山阴县去吧?”/p
吴若非也抬起头,斥道:“什么叫劳什子?这些都是先生读过的书、写过的字、吟过的诗,我还想着攒起来,过几年为先生出一本诗集、文集呢。”/p
林叔寒却不以为然道:“都是些迂腐文字,攒起来做什么?还要出文集,等着流传后世,贻笑大方么?”/p
秋仪之听她二人意见相左,忙插话道:“这可既是林先生的不是了。这些东西,在先生眼中固然是一文不名,然而放到金陵城中却是洛阳纸贵。信不信在下现在就拿几样到夫子庙前头去摆摊,保管来抢先生字画的人,打破头的都有!”/p
“哼!尽是些凡夫俗子!”林叔寒道。/p
秋仪之却笑道:“凡夫俗子手里可有的是银子啊!在下是个俗人,有几句直言要说,还请先生莫怪。若先生当初就放下执念,将历年来所积的书画放到市场之上,出售一些,又岂会因吴小姐十几万赎身银子而大伤脑筋呢……”/p
“绝无可能!”林叔寒略带粗暴地打断了秋仪之的话,“若如大人所说的这般,那林某手中这支秃笔从此染上铜臭味,就再也做不出什么好诗,写不出好字,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p
他话音刚落,就连吴若非也过来帮腔道:“公子这话确实是偏了。林先生诗文书画无一不精,固然难得,然而他品行高古才是我我倾心于他的缘由。若真到了林先生要靠润笔为我赎身的地步,那我宁可一生不得自由!”/p
秋仪之一边听,一边点头,口中虽然唯唯诺诺,心中却是另有想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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