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叫骂了好一阵,却依旧不见殷承良、殷泰父子出头说话。
秋仪之心中着急,忙道:“‘蛤蟆’,你这个死脑筋。别站在原地啊,给我走起来骂,要骂到整个码头、整座明州城、全天下都知道这个殷泰是什么样的人!”
“黑颈蛤蟆”听令,点了点头,口中却没停下,一条船一条船向下骂过去,骂道最后已是词穷气短,只重复一句:“殷泰,你这狗娘养的缩头乌龟!”
明州海港岸线足有上千步长,仿佛“黑颈蛤蟆”这样一路叫骂过去,饶是生铁铸的嗓子也要磨薄磨穿了,声音渐渐低落下来,终于干咳了两声,近乎哀求着对秋仪之说道:“大人,我实在是喊不动了,能不能让我歇一下、赏我口水喝?”
秋仪之回头见伍常锡已然将倭寇统统杀败,正列阵把守住围堰缺口,并且开始治疗伤员,心知局面目前已在自己控制之下,只是不能确定还能控制多久,或许下一刻敌军来袭就能将自己堵成瓮中之鳖。
于是他将挂在自己马鞍旁边的水囊取下随手掷给“黑颈蛤蟆”:“战场之上,哪能容得你休息?喝完了,赶紧给我接着喊!”
秋仪之水囊之中灌注的,还是他离开大队人马之前,由温灵娇亲自配制的茶水,除了用清冽好茶炮制之外,还加了些薄荷、蜂蜜,正有润喉消火的功效。
“黑颈蛤蟆”的嘴唇一沾上这样的琼浆玉液,就再也放不开,“咕咚咕咚”喝了有大半水囊,这才将水囊双手递还给秋仪之,又将喉咙里积累的半口浓痰吐了,又高声叫骂起来,声音比之前又响亮了不少。
然而骂人也是需要本事的,“黑颈蛤蟆”肚子里墨水有限,骂到现在,上半辈子积累的污言秽语早就已经挥霍殆尽了,只剩下诸如“殷泰,我操|你|妈!”之类略显“平实朴素”的骂人话。
“黑颈蛤蟆”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也是觉得自己骂得太过单调,唯恐秋仪之怪罪下来,却见他不置可否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心里反而放心,干脆就这样不动脑筋地辱骂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偏就是这句“淳朴”的骂人话起到了作用。
“黑颈蛤蟆”叫骂得正起劲,却听一艘船上有人高声叫道:“你骂够了吗?”
秋仪之循声望去,见船舷上面冒出半刻脑袋,定睛一看,不是殷泰,却是他的父亲殷承良。
原来殷承良同其夫人感情极为和睦,他自己虽有龙阳之癖,却从未与其他女子有染,就是其妻早逝之后,他作为当了堂堂十年江南道刺史的一方诸侯,居没有续弦娶妾,也致他膝下除了一个不争气的殷泰之外,再无儿女子嗣。
因此,当“黑颈蛤蟆”反复侮辱殷承良的亡妻之后,这殷承良终于压不住火气,从船舱之中冒出头来,就对船下一阵痛骂。
秋仪之见他出来,心中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向船上抱拳道:“殷大人,你我许久不见,看来身体健铄,真是可喜可贺啊!”殷承良之前以服毒自杀为幌侥幸捡了条性命,秋仪之这话里头含着不小的揶揄意味。
殷承良却似没有听出,反对之前“黑颈蛤蟆”的辱骂极是介怀,答道:“哼!你这样在码头上乱叫乱骂,是想要气死我么?还有一点朝廷的威仪在么?”
秋仪之听这殷承良现在是个造反的头目,并且还勾连了倭寇,居然还有脸提出“朝廷威仪”四个字,心中颇不以为然,哂道:“这话晚辈就听不懂了。殷大人不是同朝廷为敌么?朝廷越是不堪,你不越是高兴么?”
殷承良毕当了一辈子大汉的忠臣孝子,陡然间成了乱臣贼子,面对这样的心理落差,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一套自洽的说辞,只听他侃侃而谈道:“谁说老夫是同朝廷为敌了?只不过朝中出了昏君奸臣,老夫要同岭南王爷一道靖难克复,恢复大汉本来面目而已。”
“却不知殷大人所言的昏君奸臣指的到底是何人?”秋仪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