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佑侍侯在二人身边,听到杨嗣昌之话,心中大动,不觉将热切的目光落到卢象升面上,不住地给卢总督递眼色,示意他答应。
说句实在话,黄佑多高起潜这个阉贼也是切齿痛恨。可他也知道,军国大事却不是置气的时候。而且,做为天雄军集团的老人,他的思路自然而然地落到自家利益集团上面。
如今,卢象升究竟穷成什么样子,没有人比他这个首席幕僚更清楚的了。军中确实只有十余日粮草,金银倒是有些。可如今京畿已经残破,百姓逃亡一空,千里无人烟,就算有钱,也没处买粮草。就算是手头的现金,据他所知,也没有多少,左右不过几万两白银。到如今,卢总督还欠着两淮盐运二十万两银子没有归还。
这几年,天雄军在南方与贼军作战,也欠了地方不少帐,到处都是白条。
如果卢总督带兵去通州与高起潜合营,别的且不说了,只需将大运河一封,南方送来京城的粮食,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手中有粮,心头不慌,自可从容布置对建奴做战。
漕运可是关系到整个北京城几十万百姓、官吏的吃饭问题,杨嗣昌敢于开这个口,这份魄力当真是让人又敬又佩。
卢象升淡淡地一拱手:“如此,某还真要多谢阁老了。”
见他说话,杨嗣昌面色一喜,就连旁边的黄佑面上也露出欢喜之色。
杨嗣昌:“这么说来,督臣是答应了
?”
“自然,这样的好事,卢某怎能推却。”卢象升点了点头:“不过……”
“不过如何,建斗还有什么事,尽管说?”杨嗣昌忙问。
卢象升悠悠道:“不过,某已下了军令,今夜就要突袭建奴老营。各军兵马已经准装待发,岂能说不打就不打了。移营通州一事,等过了今夜再说。”
说着话,他抬头看了一眼帐篷外灿烂的阳光,神情变得坚定。
“你……”杨嗣昌腾一声站起来,再顾不得宰辅的体统,大声喝道:“卢建斗,你怎么还一意孤行啊?刚才我不是说得明白,你手上的宣大军和高起潜手头的关宁军乃是我大明朝在京畿仅有的战斗力。若是有个好歹,北京城又靠谁来守?夜袭,夜袭,夜袭什么呀?看天气,今夜定然是月圆时分,这么大一支军队又如何瞒得住行踪?”
“还有,你卢建斗为了这次夜袭,又是和高起潜争执,又是誓师,偌大动静,我就不相信建奴会不知道?偷袭偷袭,你现在已经变成强攻了,还如何打得赢这一仗?别忘记了,你虽然是宣大总督,但宣大两镇边军可不是你卢建斗的私兵?”
杨嗣昌心中如同烈火在燃,再也顾不得其他。这一席话暗指卢象升飞扬跋扈,想将宣大两镇变成唐末的藩镇,这却是很严重的指责了。
卢象升脾气本就不好,当即就仰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大帐中激起了阵阵回音。
“
你笑什么?”杨嗣昌一阵愕然。
卢象升指着杨嗣昌依旧笑个不停:“杨嗣昌啊杨嗣昌,某道你那么好心,要让我移营去通州。原来是害怕某在沙场上打败建奴,坏了你的和议美事?堂堂内阁阁老,为了与建奴议和,竟不惜屈尊跑某的军营里来说项,并许与重利,你的心未免太热切了些吧?”
他本是东林党人,东林党一向以清流自诩,做人做事都是从不妥协,只问立场,不懂回旋。卢象升对杨嗣昌本就心存鄙夷,今日弄明白他的来意之后,更是将此人厌烦到骨子里去了。
杨嗣昌听到这不客气的话,一张脸气得通红。
卢象升还不肯罢休,大喝道:“你们想同清军议和,难道就不想想城下之盟是春秋大耻吗?况且,我身负重任,京城口舌如锋,如果一开和议,肯定是袁崇涣第二,即使不畏杀身之祸,那么像我这种重孝之人,现在不去奋身报国,移孝作忠,则是忠孝两失,我还有什么脸面立于人世呢?”
他这话又提到被皇帝夺情上面。
卢象升被皇帝夺情,那是因为建奴入寇,需要带兵上战场,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即便如此,卢象升回朝做宣大总督之后,还是受到了御吏的弹劾,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而杨嗣昌当年被皇帝夺情,可没有这种伟光正的理由,这几年来,他简直被言官说成了贪恋权位的小人。
现在卢象升又提起这事,简
直是在杨嗣昌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痛得钻心。
偏偏他却没办法反驳,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中全是悲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嗣昌沙哑的声音响起:“建斗,看来你是决心要突袭建奴老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你得了圣命总督天下援兵,我也拿你没个奈何。你现在,这是将尚方宝剑架在我脖子上啊!”
夕光中,杨嗣昌一脸的风尘,竟似老了十岁。
杨嗣昌主张和清兵议和,在他看来,清军势不可挡,打起来,明朝根本就不可能是人家的对手,反将宣、大、关宁的精锐赔了进去。如此,整个北中国再没有可用之兵。另外,如今陕西的局势已经稳定,可河南、湖广任有贼军作乱,大明朝国势已弱,国库空得可以跑马,已无力在两面开战。
如果卢象升一味恋战,弄不好还有可能将京师给丢掉。
所以,如今的大明朝只能在农民军和建奴中二选一。
安外必先攘内,且农民军的战斗力比起建奴不知道低了多少。无论怎么看,农民军都是优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