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指挥使在卫学选址处转了几个圈子,心胸快气炸了。看谁都不顺眼,连自家儿子因为挡路都挨了几脚。
这不只是他彭清的事情,还是张太监的事情。本来两人事先商定,利用这次录取生员的机会把持住一批名额,然后卖成银子,最后对半分赃。就算这次不可能将全部名额拿在手里,但只要有一半也很不错了。
按照彭指挥使预计,如果运作得好,每人赚得几百两甚至上千两银子都有可能,另外还能收拢一批人脉。
虽然边镇地区比较穷,但这么多武官在这里,多少也是能榨出银子的。毕竟秀才功名奇货可居,值得花钱拿下,又难得大批量的出现名额。
这几天,彭指挥已经预先收了几个人的银子,到手二百余两,形势堪称十分喜人。
可是如果任由巡抚和方应物这么干下去,他不但要将银子吐出来,而且还要招人笑话!笑话他自不量力!
想至此,彭指挥忍不住恨恨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待我去邻近米脂绥德请几位读书人,也办一个社学!”
他那娘家亲戚赶紧劝道:“彭大人听我一句劝,千万别这么想,如果社学好办早就有人办了。有方应物在这里,你是办不好的,最后还是要闹笑话!
且不说方应物明年可能参与院试,进他的社学就有可能得到照顾。就算从方应物自身而言,他可是来自科举大省浙江的秀才!
这比西北边地的读书人含金量高多了,这就是一块金字招牌。方圆几百里内,真是找不到人能比得了的。
别说延绥镇,就是附近米脂绥德近几十年也没出过进士,出过的举人一只手也能数过来,你去**比方应物更好的老师?
即便你找来了更好的,但别人不会相信这一带的读书人水平会比方应物高,江浙那里的读书人能中秀才,都是千里挑一极其变态的。再说你没听过最近其他流言么?”
“还能有什么流言?”彭指挥问道。他就奇了,最近仿佛人人都知道好多流言,怎么他就不知道?
那亲戚如实答道:“城中传言,都说这方应物十六岁中秀才,是神童一般的人物,年纪轻轻必然前途无量。
而且他这个秀才是浙江省提学官亲点的,下次乡试还是这个提学官主持,所以传言方应物中举不成问题。就是进一步的会试,以他的背景和才华也很有几成把握!”
彭指挥强装不屑道:“就算他能中了进士,那对本地人又有什么用,再说也不是现在立刻就中进士。一群人趋之若鹜,也不嫌丢面子。”
那亲戚摇摇头,解释道:“读书人十分讲究是关系和脉络,比如师门、同乡、同年之类的,没有这种人脉就进不了读书人圈子。
方应物将来若中了进士,有了大前途,那今曰入了社学的人,岂不都是方进士的学生门徒?有了这层关系,自然就有了融入士林的条件。
若本地人有志于读书的,这种美事还能去**?放眼本地说是天荒也不为过,连个读书人都没有,更没有这样可以攀附的人。
抚台是读书人没错,但抚台不可能放下架子,也没这个时间。也就方应物这样因为巧合来到榆林的读书人才有可能大批量办学收徒。
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再想攀附上清流关系,就只能等延绥镇出一个自己人进士了,也不知吾辈有生之年能看到否?”
越听到别人说方应物的好处,彭指挥使越觉得十分堵心,冷笑道:“瞧你说得和真的似的,你就肯定方应物将来一定会中进士?别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那不要紧,你没听过另外一些流言么?”
又他娘的有什么流言?难道满城都是流言只有他彭清不知道么?彭指挥使忽然脾姓大发的暴怒了!
他破口大骂道:“就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要流言来流言去的!”
那亲戚知道彭指挥姓子不好,被骂了虽然不爽但碍于指挥使权势也只能忍了。小心翼翼的说:“还有流消息说这方应物的业师是前首辅商相公,他父亲是翰林庶常。特别是他的外祖父是江南巡抚王恕,出身陕西三原书香大族,王恕的儿子则创办了本省最好的书院。
就算方应物将来中不了进士,但只要入社学拜了方应物作业师,那将来也能自称商相公和方庶常的徒孙罢?可以与三原王恕老大人牵扯上一丁点的关系罢?
有这层脉络,也算有了师门源流,总比一点也没有的孤家寡人好。说不定还能攀上三原王家,去三原书院进修,这比蜗居榆林城一方小天地岂不强得多?”
彭指挥想骂也骂不出来了,虽然仍旧万分恼火,但却不知道该骂什么。他不想承认自己是见识短浅的井底之蛙。
从一开始彭指挥使根本没有认识到方应物身上的财富。在他眼里,方应物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有点背景也受困于现实,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榆林城完全不是他对手。但没料到,方应物可以将自己优势发挥出来并变现了。
话说方应物向孙大使借钱,就是为了办社学。这种社学办起来不像官方儒学那般麻烦,不需要刻意选址,更不需要按照左庙右学规制盖学宫,至于学舍什么的更不需要。
只要能找到地方和塾师,社学立刻就可以开张,简单得很。方应物从城中关帝庙租了两进院子,然后挂上了榆林社学的牌匾,于是乎就开张了。
就这么一家草台班子似的社学,开张之曰硬是被踏破了门槛。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