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熟悉的村庄,还是那个井台辘轳,要过年了,村子里各家各户甭管有钱没钱,大门上都要贴上红对联,再加上一个大大的倒“福”字。
倒福!
就是福到!
寓意着来年的幸福安康!
过年了,孩子们也都换上了新棉袄新棉裤,或围在路边堆雪人,或三三两两的放小鞭,一见“大奔”进了村儿,又立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丢下了手里的东西,跟着汽车后面疯跑。
皮埃尔见了,笑得合不拢嘴,“白,我下去給他们拍几张照片,你不介意吧?”
等得到了白天儿的同意,这才把车子停在了一棵大树下,拿着照相机下车了。
孩子们一见来了个外国人,长的和大家不一样,起初还有些畏缩,皮埃尔在兜里掏出了几块巧克力掰开了递过去,一有糖吃,小家伙们又都活络起来了:
“哎,二狗,这糖咋是黑色的?还挺甜!”
“嗯呐!甜!这大叔咋长的?一脸的大胡子,小三儿,像你家太姥爷!”
“啥啊?我太姥爷眼睛可不是这色儿的?这人像是个‘大马猴’……”
白天儿隔着车窗看着,心里不由的高兴……回家真好,没有了唐家的那几根葱,没有了争斗打拼,什么都不用做,往炕上一躺,没事儿和白常喜拌拌嘴,生活倒也过的惬意。
一想到白算盘,嘴角就不由的挂起了笑,心里也急着往家赶……血脉相连,自己的这个身体是人家的亲闺女,父女俩相依为命的过了18年,当然连着心。
忽然,远处传来女人的叫嚷,还伴着孩子的哭嚎,皮埃尔先就愣了,侧耳听了一下,向着车里耸了耸肩,“怎么回事儿?”
“上车,去看看!”
白天儿心里有些慌,听着声音方向,好像就是自己的家。
难道……出事儿了?
车子一到了自家的门前,远远地就见一帮人围着院墙,手里拿着花生瓜子儿,边笑边抻着脖子往院子看。
看啥呢?
有啥热闹吗?
刹车一响,白天儿立刻就蹦下了车,脚一着地,就听到院子有女人跳着脚的骂,“白算盘你个老鳖犊子,你敢欺负我?我……我跟你没完!”
接着有个男孩儿扯着嗓门子叫,“村长,你别推我啊,别推我妈啊!”
老鳖犊子?
在三方村还有人敢指着鼻子骂村长?
这女人是谁啊?
正纳闷呢?
有人一扭头,瞧见了她,立刻就炸锅了:
“哎呀妈呀,她三婶子,我没瞧错吧?那是老白家的二傻子不?她咋回来了?”
“嗯呐!还真是白天儿,这下热闹可大了!”
“哎哎哎,别说没用的了,她后面跟的谁啊?她男人也不长这样啊!”
“艾玛,是我眼睛花了吗?咋还是个苏联老大哥?”
“切,给你能的!你还见过外国人?咋知道是苏联的?”
“别小瞧我啊!我可是去过哈尔滨的,见过的老毛子都长这个样儿!”
起初声音还小,后来所有的村民干脆都扭过身子瞧她,嗡嗡的议论声也越来愈大,说什么的都有,院子里的热闹反倒是没人看了!
老皮大概也是被人围着看惯了……80年刚开放,普通人见到外国人的机会很少,更别提常年待在乡下的村民了,干脆有几个胆大儿小伙子的靠了上来,摸摸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膀,善意的开起了玩笑。
白天儿也没管那么多,直接就奔着院门去了……家里都闹成那样了,做女儿的怎么也得先弄清楚情况吧?
众人一见她回来了,自动都闪到了旁边,乖乖地让出了一条路。
白天儿如今在村民眼里的地位极高……
原因呢?
她是嫁到城里享福的,男人又是个当兵的,听说家里还是个大干部,上次县长的小车都亲自来接的,后来白常喜回村的时候,还从城里带回来了个“大”电视……看着都叫人羡慕!
多能啊!
她在村里是头一份!
白天儿进院的时候……
白常喜正在檐下掐着腰骂人呢,一见自己的“心头肉”站在了大门口,立刻就像是换了个人,脸上也有笑了,眼里也有亮了,挺着的腰板也弓下了,几步赶了上来,“天儿,你啥时候到的,要回家来,咋没事先给我打个电话?咋回来的?冷不冷?饿不?”
白天儿也没答,皱着眉,瞧着院子里的热闹,“爹,这是咋回事儿?”
咋回事?
真是太闹腾了!
只见院子里架着一张长条大板凳,一头坐着个女人,看样子也就是三十八九岁,穿着件蓝花小棉袄,身材倒也俏,长得也是清清秀秀的好看。
另一头坐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头上带着个“棉捂子”,穿了一件超大的黑棉袄,脸蛋冻得通红,鼻涕都能过河了,双手拢在袖口里,一看那姿态倒像是个小大人!
母子两都翘着二郎腿坐着,很是有些有恃无恐的样子,女人梗着脖子正骂白常喜呢,一见白天儿进来了,人就有点儿怂了,说话的嗓门也低了,脸上讪讪的,立刻把翘着的小腿放到了地上,“哎呦,大妹子回来了!”
白天儿记忆里有她……这位是村东头赵立友的寡妇,娘家名叫王春兰,前几年男人过世了,自己带着独生儿子过日子,也没觉得人这么泼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