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大家没多想,多年心愿一朝实现,老人家一口气儿松下来闭了眼也正常。
但是陶家二郎继承了大车店,就此在沙河镇住下来,一开始却没有承袭他哥哥的店规。
离乡归来的游子不许住店这个规矩,被陶二郎打破了。
于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内,陶家客栈失踪了不少客人。都是大行王朝的出身,却曾经离乡。
张家父女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悄悄儿的告官也没能查出个什么。
反是那陶二郎,又重新立起了他哥哥的规矩。
后来的事情,就跟密报昆仑的内容一样了,三个月之内先后有三具尸体在胡杨林里被发现,全被挖了眼睛。但张家父女在密报中没敢写的是,那死掉的三个人都是修士,且筑基往上,在官府记录中没有户籍。
修士,是一种斩断尘缘告别人类的所在,底下哪儿有一生不离乡的想的修士?
修士的世界,也是一片独立于凡人之外的不法之地,官府无权过问修士的罪行,亦不会查理修士的死活。
修士的事儿,还得修士来管。张家父女正是这么想着,才花银子托关系,松了一封密信上昆仑。
张家父女都是极精明的人,从邢景二人出现在张家客栈,打探陶记的消息,就知道这是昆仑来了。
他们想不到的只是,来的到底是昆仑什么级别的人物。
待邢铭把通灵阵彻底布好,女鬼翠儿的灵已经彻底沉寂了。
再没有嘤嘤嘤,也没有了先前欢脱狡猾的机灵劲儿。
就好像忽然被催眠睡着了。
邢铭从旁扭过两根树枝,放进通灵阵的中央。竟然能够间断着地,悬而不倒。
邢铭念念有词地开始了通灵。
“枉死之鬼,我以被你伤害之饶血肉为媒,像你通灵。”
“今生今世,你是否从未主动,有意识的伤过生者的性命?”
通灵阵里的树枝,从并拢的状态向两边滑去,分开又合拢。磕磕绊绊地画了一个圆圈儿。
“今生今世,你最大的愿望,是否是离开沙河镇,看山,看海,踏遍大陆山川?”
没有任何停顿的,通灵阵中的木棍比上次还快,飞速画了一个圆润的圈儿。并且不知是不是执念太重,画完一圈儿还不停下,在原地一圈儿又一圈儿地画个不停,活活把地面画出一圈深沟。
“你是否曾欺骗陶家二郎,只为让他带你离开簇,不顾他的死活?”
缓缓地,两支木棍画了半个圈儿,停在那儿抖了半晌,忽地向中间交叉,竟然在地上画了个叉叉。
邢铭愣了一愣,垂眸想了想,问:“你曾对陶二郎有情?”
木棍没什么犹豫,却是缓慢地,在地上画了一个圆。
杨夕“啊”了一声,是真的没想到。
想来已经化作了一把骨灰的陶二郎也都不曾想到。
不过也是,若真半分情谊也无,好好一个村花何苦定要骗人私奔?那南来北往的旅人,偶然路过的货郎,又有哪个不能带她离开?
可是她撒谎不眨眼,又绿又白,若不是通灵绝没有谎的可能,杨夕都不信她。
就算把陶二郎复活放在这,听她当面也是不会信的。
邢铭:“你骗过多少人?”
木棍开始在地上点点儿。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一转眼通灵阵的圆圈儿就被她戳成了马蜂窝。
连邢铭都露出了个不忍直视的神情。
嘘咳了两声:
“你可愿为了离开沙河镇,再不一句谎话,再不欺骗一人感情?”
半晌,两根木棍儿,缓缓地,画了一个完满的圈儿。
邢铭又问她:“不后悔?”
坚决地一个叉。
邢铭点零头:“好,我为你结契,许你踏遍大陆南北,看过瀚海冰原,你需此生此事再不一谎,如违此契,必遭心魔所噬,魂飞魄散。”
邢铭话音方落,地面上的雪白骨灰便像得了什么指挥似的,窸窸窣窣飞舞起来,排成细细一条灰带,绕着翠儿的鬼魂缠绕了一圈,显出金色的铭文,而后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那一瞬间,纯粹是直觉上的,杨夕觉得眼前的翠儿仿佛有了什么质的变化。
邢铭撤去周围法阵,翠儿居然就飘飘悠悠地,飞向了邢铭,然后钻进了他的袖子里。
杨夕有些惊愕:“师叔,那是什么?”
“能让鬼修修行的束缚。”邢铭道。
杨夕仍然感到震惊:“鬼修修行,为什么是需要束缚?”
景中秀忽地拽了拽杨夕的袖子,杨夕回过神来,意识到这问题可能戳人伤疤,连忙想要往回找补。
邢铭却摆摆手,笑了:“六界下三道,都需要束缚。因为本能害人,无法通仙路。鬼魂,因一缕执念留在世上,半疯半癫,若无束缚,有些甚至分不清是非对错。”
杨夕愣了半晌:“师叔……”
邢铭一笑:“为我结契的人是掌门。”
她想问的是,师叔你也有分不清是非对错的时候吗?
沙河镇的事情告一段落,杀饶不是鬼,骗饶才是。
死的也不是三个,而是三十几个。第二县衙的捕快“八卦门仙长”留下的书信,在陶记大车店里起出来三十几具尸骨的时候,整个州府都轰动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在收完了鬼修翠儿的当时,捉鬼四人组是打算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地点的。
趁着黑,还有些没这么麻烦的鬼魂,能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