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半盏茶进了肚,顾贞观才以一句“果真有五车八斗之才”结束了谈话。
顾怀袖也微微地坐正了身子,将双手捧着的茶杯换了单手,然后轻轻地搁在桌面上。
顾贞观道:“我与女儿有些话要说,贤婿不如出去赏赏花吧。”
张廷玉没想到,怔了一下,顾怀袖也皱了眉,不过一瞥那桌上摆着的礼物,脸色微微地沉了几分,对上张廷玉担心的眼神,她笑了一下:“二爷出去吧,我与父亲说说便出来。”
张廷玉终于还是迟疑着起身,躬身拱手退了出去。
站在外头,他也无事可做,顺着走廊便随便走了走。
屋里这会儿倒是安静了下来,顾怀袖的手轻轻搭在桌面上,透明的手指指甲敲了敲红漆的茶几,才问道:“父亲收到的这些礼,似乎不大寻常。”
是不大寻常。
宫里的匹缎,跟外头出来的花纹是不一样的。
不是说外头没人用这样的花纹,毕竟皇宫里也有寻常人和寻常的用处,只是毕竟皇家的东西都要高贵上那么几分,民间也有,可用的很少。
顾怀袖一眼认出那是宫里出来的,也无非是因为府里还过一位与太子私通之后成功飞上枝头的芳姐儿。顾贞观又是这个态度,特意叫了张廷玉出去,留着父女两个说话,顾怀袖如何不怀疑?
顾贞观没有否认,只道:“芳姐儿叫人来传话说,庚辰科的会试总裁官肯定不会是张英大人,若是要贤婿保证高中,你只需要跟她说一声就好。哪里来的隔夜仇呢?这也是为着你与贤婿好……”
前几年张廷玉频频落榜,便有党派斗争的原因在。
三十二年的乡试有一个赵子芳,没能让张廷玉过去,实际上应该能说是张英为了除去政敌,所以将自己两个儿子放了三年,之后顺理成章地除掉了赵子芳。端看当时张廷玉提前与张廷瓒通信便知一二了。
整个张家,其实一直是张廷瓒与张英二人说了算,核心在这里,张英从没想过让旁人来继承家业。
由此,三十六年会试张英任总裁官,乃是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官场上的机会何其难得,更何况是多方势力均衡妥协之后的后果,皇帝需要这么一个人来担任主考官,所以张英顶上去了,张廷玉又遇见顾怀袖失踪一件事,因而恰好撞上也没参加。
这就是第三次了。
这一回,前面有一个林佳氏瑶芳来阻拦。
顾怀袖暗暗地盘算着,却已经从方才自己父亲那短短的一句话之中,获知了很要紧的信息。
林佳氏瑶芳是太子的人,她作为胤礽的枕边人,能得到太子的这个消息,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尤其是太子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芳姐儿问张廷玉相关的事情就可以冠以关心自己三妹和三妹夫的名义,太子又将张廷瓒当做心腹,所以不曾怀疑。
然而也有一点,这一回顾怀袖终于确定了。
那就是,张廷瓒果真是个两面暗线。
若张廷瓒真是太子那一路的,断不会让林佳氏往这边递这样的消息来。
或者说,林佳氏断断不敢递消息过来,因为她知道顾怀袖是不会相信的。
现在她敢将这样的消息递过来,定然是知道顾怀袖这边没有什么依仗,也就是说林佳氏其实清楚张廷瓒不是太子的人,前面顾怀袖判断了张廷瓒是四阿哥的人,这样一来……张廷瓒乃是四爷心腹的事情,其实林佳氏是知道的?
顾怀袖手一抖,林瑶芳凭什么知道谁是四阿哥的心腹?
那么……
这一切唯有一个解释。
好一个四阿哥,什么人他都敢用。
就是这样泼天的胆气,兴许能成就他将来的霸业?
顾怀袖的脸色彻底地沉了下来,看上去很难看。
顾贞观还在说话:“原我一直以为你是豁达开朗,不曾想你竟然也这样记仇……”
顾怀袖现在是有些坐不下去了,也没心情继续坐下去听顾贞观叨咕废话。
上一次她腿伤了,顾贞观来叨咕了一回,她没当一回事,自己告诉自己忍了就是;可如今借着他寿宴这个机会,芳姐儿叫林恒那边送来了东西,也带来了她的话,这是完全高高在上地俯视顾怀袖,像是可怜一个乞丐一样可怜她。
只可惜,即便她顾怀袖再穷再苦,也轮不到她林佳氏来接济。
起身,顾怀袖微微抿着唇笑了,和善至极。
“父亲,您兴许是年纪大了,忘记我当初跟你说过一句话……”
顾贞观面色一变,看向了顾怀袖。
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很陌生,两个女儿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再大的恩怨,不都是过去了吗?
如今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她为什么就不明白?
“怀袖……”
“本来今儿是您的寿辰,女儿不该说这样扫兴的话,可今日是父亲您逼我的。”
她唇边的笑意终于泛了冷意,将当年说过的一句话,再次提了出来。
“我曾言,若有一日,给我机会,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句话,成功地再次让顾贞观僵硬住了。
顾怀袖躬身一礼:“女儿告辞。”
说罢,直接转身离开。
到了外头,她看见小石方正在跟张廷玉说话,便拉了人直接走,脸色沉着,张廷玉当着旁人也不好多问,只跟着她走。
两个人一路到了外头,顾怀袖脚步有些急,斜剌里有个穿着花哨妖艳的女人从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