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的年代,好人与好钢,都被用在刀刃上。
----仓央嘉措
东方既白,冷月作隐,天已明。
杨延顺策马出了无雷王宫,来到街上,放眼望去尽皆是面目狰狞的辽军。他们手中或拿着刀剑,或持着矛枪,每一次挥舞都夺走一个无辜的生命,或许在他们的眼中,所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平日里练习的木桩。自己立马站在街道正中央,环顾四周,仿佛置身于阿修罗的屠场。
一名衣着破烂、满脸惊恐的女人向杨延顺跑来,伸出右手想要抓住他,似是寻求庇护,杨延顺连忙低身伸手去扶。那女人却是忽然身子一震,留在原地,张着嘴发不出声,满面的痛楚。杨延顺一脸茫然,在马上望去,只见她身后一名辽兵手拿大枪正刺在其后心。那辽兵一脸肮脏的笑容,没有一丝犹豫,大枪向后一拉,女人摔倒在地,张着双目,努力向杨延顺马下爬起,最终还是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杨延顺倒吸一口凉气,悚然间觉得这女人是死在自己手里,她最后爬向自己,莫不是在向自己索债!惊恐之时又不经意间瞥见街边一间破损店铺的门后藏着一个孩子。孩子稚嫩的脸上写满恐惧,并试图将自己完全藏在门后,他小心翼翼地向门后面挪动着。杨延顺翻身下马走向前去,口中喊道:“来!到叔叔这来,叔叔保护你!别怕!”
那孩子似是听不懂杨延顺所说话的含义,只是更加恐惧地向店铺内跑去,刚跑了两步,便撞在一人腿上。那人是一个辽兵,一身的甲胄,左手提着店主人的头,右手的钢刀还在滴血。血滴在那孩子的脸上,孩子仰着头,呆呆地望着辽兵。后者则是一脸的不屑,手起刀落,不带一丝情感。
杨延顺冲到店门口时,孩子已倒在血泊之中,小脸上再无恐惧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空洞,魂已离体。
那辽兵走到杨延顺面前,跪倒在地,粗声道:“大人,您来了!”
杨延顺惨然一笑,只说了一句话,“把刀给我。”
“是!”辽兵恭敬地将刀递上前去,杨延顺接过钢刀顺势劈下。终于,这把刀也沾染了契丹人的鲜血,当即便完成了它的使命,被杨延顺一把折断。
“耶律休哥,真该让你亲眼看看你手下做的事。哼,或许,这些都是自你那里学来的吧!”杨延顺牵着战马沿着街道而行,周围正上演着一幕幕惨无人道地屠杀,他自己却兀自自语道,“这真的是他的士兵吗?或许他只是命令其他人去做,自己从未亲手做过吧?”杨延顺又摇摇头:“呵,真可笑,我居然还在为他开罪。”远处沙律金狼的身影像一个屠夫,手中是一柄杀戮大斧,面前的人群如同砧板上血淋淋的肉,任其宰割。
杨延顺走到城门前时,屠杀已经结束。回首望去,尸叠如山。杨延顺呆呆望着,在他眼里只有死尸,只不过有的尸体躺在地上,双眼圆瞪;有的尸体则拿着钢刀站立着,一脸的笑容;还有的尸体坐在马背上,不住地欢呼。
沙漠上的太阳似乎不愿目睹这场屠杀一般,从未露面,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黑云。沙漠上的雨,向来是这个季节来到,即便今日这里发生了一场屠杀,即便无雷国不似往日的祥和,秋季最后一场雨还是如期而至,给西域带来了一丝湿润。只不过,带给杨延顺的却是更加难以忍受的冲击。
沙漠上的雨,来的迅速,来的猛烈,顷刻之间,暴雨倾盆,无雷城内血流成河。两股血河夹杂着碎尸残臂沿着街道两旁流向城门,杨延顺就站在城门下,滚滚的血水漫过靴面,流向城外。
“就算我没杀一个人,也会被这脏人的血腥味所浸染,呵呵。。。我真的没杀人吗?”杨延顺仰天一叹,雨水落在嘴里,却仿佛是地上的血水入口一般,血腥并且苦涩。杨延顺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滚,伏在城墙上不住干呕,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脚下一软,倒在了血水当中。
这时从城头上冲下一人,快步跑到杨延顺身边,连忙将他扶起,哀声道:“我的杨大人啊,你这又是何必呢?”
杨延顺一身的血污,扭头看去,只见雨幕中站着一个人,正是密斯托哈。
密斯托哈道:“杨大人,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从王宫出来,这一路走来我都在城头上看的清楚,知道你难受,但这就是打仗啊!自古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您别伤了自己的身体,不值得!”
杨延顺冷哼一声,一把推开密斯托哈:“滚开!”紧接着踉踉跄跄跑出城外,顶着暴雨伏在沙地上一阵呕吐,脑海中尽是城内死尸的惨状,身上也全都是甩不掉的血腥。杨延顺恨不得把自己的胃吐出来才算罢休,然后又脱掉外衣,裸着胸膛,任雨点拍打,只想借此洗掉一身罪孽。
密斯托哈躲在城门下不敢靠近,忽闻身后马蹄声响,扭头一看正是一字赖脚玉麒麟,背上驼着一脸寒霜的耶律休哥,后面跟着阿里海牙、阿里铁牙等人。密斯托哈连忙跪倒在地,“小的见过大惕隐以及诸位大人!”
耶律休哥却根本没看他,打马出城直奔杨延顺。到了近前,刚想开口骂道,却见杨延顺一身的伤疤,尽皆是自己曾经所为,心中一软,问道:“杨八郎,屠城是我下的命令,罪孽也由我一人背负,你为何如此糟践自己?”
杨延顺紧闭双眼,并未做任何回答,只是半响问道:“你为何骗我?”
这个问题耶律休哥还真回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