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永恒之杖竖在身前,两手向左右张开——埃德很清楚他在模仿谁。
他想起凯勒布瑞恩……想起铜焰矮人幽深的矿坑,月光从银牙撞出的大洞倾泻而下,凝聚于半精灵的手杖上那颗不起眼的灰宝石,耀眼的光芒逐渐从其中绽放,仿佛千亿的星辰都藏在其中。
他记得他在那过于明亮的光芒中拼命睁大双眼,即使泪流不止也不肯错过那奇迹的每一个瞬间,他记得那光芒猛然收缩,然后无声地爆裂开来,无数闪光的微尘散向四面八方,附着在所有的伤口之上。
那时他满心崇拜,赞叹不已……从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做到。
他心中并非没有一丝骄傲,更多的却是苦涩。
他如他所憧憬的那样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这力量却并非全因他的努力而来。那到底算是幸运还是诅咒……
那到底算是幸运还是诅咒,该由他自己来决定。
永恒之杖的杖首,不停旋转的波浪里,一点小小的光球鱼一般活泼地跳跃着,如水般的波光一圈圈漾开,漫过整座虹弯岛。在那温柔而无声的涟漪之下,所有的伤痛都得到抚慰,所有的不安的灵魂亦归于宁静。
片刻之后,才有欢呼声如潮水般涌起,其中的力量与温度,似乎终于能驱散那条黑sè_mó船留下的阴影。
距离更近的人恭敬地躬身行礼,然而埃德毫无所觉。波光黯淡下来的时候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眼前发黑,浑身的力量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空得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的心颤了一颤,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可不想像凯勒布瑞恩一样,施法之后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掉!
他的脸色大概不怎么好看。伊斯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很快便有人体贴地搬来一张完好无损的木椅。埃德终于能感觉到周围无数充满感激和崇拜的视线——在这种时候坐下来好像有点奇怪?他好像应该说点什么更鼓舞人心的话才对……
伊斯随手一推,他便身不由己地跌在了椅子上。
“你现在这样还能干嘛?”伊斯不屑地问他,“你还能再施法吗?”
埃德白着脸讪讪地笑——的确是不能了,他没有毫无形象地翻着白眼晕过去就已经很努力了。
他有些沮丧。他知道,事实上他并未能治愈所有人……轻伤或许能痊愈,重伤却只是减轻了一些。虹弯岛可比铜焰矮人的矿坑要大得多,他已经尽力……但他的力量,终究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只能乖乖地坐在那里,用微笑回应所有的关切。没一会儿,伯特伦跑来叫走了伊斯,还有许多事,有一条龙的帮助会更容易做到。
有个小男孩跑来送给他一个皮囊,他以为是水,喝下去才发现是酒……这不奇怪,对布里人而言,酒跟水好像是差不多的东西。
小男孩仰头看着他笑,眼睛亮晶晶的。他摸了摸他的头,默默地一口一口把酒灌进肚子里。酒很甜,带着浓郁的果香,一丝丝的暖意渐渐渗入发冷的身体,然后……
然后,他好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坐在原地,只是身上盖了条色彩斑斓的毯子,清幽的曙光之下,他的周围是一圈持戈而立的布里人战士,而泰瑞正蹲在他身边,仰着一张布满雀斑的脸,沮丧、忧虑又严肃,各种神情变来变去,十分精彩。
他们四目相对,泰瑞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绽开满脸的笑。
“你喝醉啦。”他说。
“……是吗?”埃德呆呆地回答。
“喝的时候大概不觉得……布里人自己也不觉得,”泰瑞说,“但他们酒其实挺烈的。”
埃德的脸红了红。他觉得他大概永远也成不了那种传说里的英雄吧……哪有英雄老是这么丢脸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
“还挺好喝的。”他由衷地称赞。
泰瑞赞同地点头。
接下来他们好像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沉默之中,周围渐渐明亮,旭日升起在海面之上,秋日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满满地铺着明丽到醉人的蓝。埃德举目四望……只看见布里人战士们.裸.露.的后背褐色的皮肤和线条优美的肌肉。
“……情况还好吗?”埃德只能问泰瑞。
“还好。”泰瑞回答,“尼奥城的舰队带来了牧师和医师,战士们都在码头清理破损的商船……而且布里人好像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埃德有些惊讶,“他们知道黑帆会来攻击?”
泰瑞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为难。
“……如果你不确定该不该说,那就还是别说啦。”埃德说。他可不希望他们的对话又转到什么危险的方向去。
泰瑞带着歉意咧了咧嘴。
“不是因为那个啦……”他说。
他停了下来,扭过头。
始终如长枪般站得笔直,即使埃德醒过来也没有一个人回头的布里人战士,正迅速而整齐地向两边分开。一群人走了过来,泰瑞跳起来,埃德也急忙站起——这群人显然地位不低。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雪白的长裙直垂到脚背,长裙外鸟羽般绚丽的斗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七彩的丝线串着各种颜色的玻璃珠编成极宽的腰带束在腰间,下垂的流苏走动时发出落雨般细碎的声响。她已不算年轻,眼角有清晰的纹路,脸有点大,鼻梁高挺,下巴偏方,褐色的皮肤像所有常年被海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