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修安端坐在桌前,轻轻翻过一页纸,却并没有看进去什么。泛黄的书页上每一行字他都能倒背如流,然而其中的奥秘,他始终无法尽知。
他从来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既不聪明,也不执着。
很久之前他对此就已经毫不在意。毕竟,有谁能够完全了解这个世界的秘密?更别提这个世界之外的无数个世界。在这有限的生命里,他宁可做一个安静的欣赏者,满怀敬畏与赞叹,而不是试图找出每一个问题的答案——尽管他也能够欣赏那样的热情。
但终究有些东西是他也会在意的。他曾经平静如水的心在这短暂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一次次被风暴侵袭,一点点面目全非,却在被彻底摧毁的那一刻,重归宁静。
宛如死亡,也宛如新生。
他再一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他接近终点的生命并非毫无用处,而在这之后,无论他的灵魂归于何处,他都能安然接受。
正如那个黑发的年轻人所说,“死后的事就等死了再去烦恼吧……如果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都不能活得问心无愧,永恒的灵魂又有什么意义?”
那是他用来说服自己的,却也让一个彷徨不安的老人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他仰望神明太久,已经忘了看清自己的心。
神殿里这个属于他的角落总是十分安静。他能清楚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沿着长廊逐渐接近,许久没有上油的门轴发出低哑的轻响,有人沉默地站在了他面前。
老牧师平静地在书页间留下一枚自己亲手用银莲花做成的书签,合上那本厚厚的《远方之镜》,从容地站起身来。
“我正在等你。”他说,“……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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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猛然拉开的门后是娜里亚心事重重的面孔,刚准备敲门的埃德还没来得及放下手,就被女孩儿一把拽了进去。
娜里亚微微挑起的眉峰里藏着恼怒、惊喜和忧虑。她的视线掠过为了掩饰心中的忐忑而左顾右盼的伊斯,掠过宿醉的菲利发青的脸,掠过芬维藏在斗篷下的隐约的刺青,神情变了几变,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让到一边,让所有人都进入那小小的院子。
直到清凉的薄荷水摆到桌上,疲惫的旅人们各自坐下,娜里亚始终一言不发地忙来忙去。伊斯的忐忑渐渐变成了疑惑,他趁着娜里亚快步走进厨房的时候凑近埃德,低声问道:“你不是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吗?为什么我觉得她并不是因为这个在生气?”
他十岁就认识了她。除了艾伦,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性格直爽的女孩儿。她生气的时候会十分直接地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在生气,即使有外人在也不会有什么顾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保持沉默。
这样的沉默表示她并不是因为知道太少而生气,而是因为知道太多而忧虑。
加了蜂蜜的薄荷水哽在喉咙里,突然间苦得要命。埃德用力吞下去,不敢去想娜里亚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是什么也没有告诉她,但她毕竟是艾伦?卡沃的女儿,在许多方面,如今她的消息说不定比他还要灵通。
“呃……泰丝怎么样了?”
想来想去,他只能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两样。”娜里亚端出几样小点心,微微皱眉,“一直睡得很香,像在做什么好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魔法支撑着她的身体,让她不吃不喝也没一点虚弱的样子……可她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或许就这么睡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埃德默默地想着。他愿意相信泰丝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是因为诺威依旧存在并因此而满怀希望……但一旦醒来,红发女孩儿的任性妄为,他根本没办法阻止。单只想一想可能导致的麻烦他都头痛不已。
这个自私的念头并不怎么光彩,他当然也不敢说出口。房间里又一次陷入沉默,直到菲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挺直脊背。
“我得回一趟洛克堡……还有神殿。”他说,“看看有什么新消息。”
“……等等!”娜里亚脱口叫道。
菲利疑惑地回头看着她。女孩儿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神情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
“有个消息我得告诉你。”她说得很快,像是唯恐自己会后悔,“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修安大人死了。”
手中的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埃德脑子里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菲利依旧用那种带着疑惑的神情怔怔地看着娜里亚,像是根本没有听明白。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脸铁青地冲向门口,右手已经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
圣骑士的身上从未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意。埃德打个哆嗦,跳了起来。
“等等!”娜里亚大叫,“……伊斯!”
伊斯迅速冲了过去,比他更快的是一直安静地缩在角落里的芬维。精灵纤细的身影牢牢地堵在门口,双手已经握紧了短刀。
“让开!”菲利低吼,脸色阴沉。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他完全失去了从前总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从容,紧绷的下颚微微发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赤红。
“你不能离开!”娜里亚硬挤进他们之间,张开双臂,“不是现在……菲利.泽里,你得冷静下来!。”
“让开。”圣骑士的声音低下去,神情却更加可怕,“连你的父亲也不敢这样拦在我面前。”
科林斯神殿被迷雾笼罩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