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寺建于太祖年间,耗资百万贯,是燕国最辉煌的寺庙。寺中有一所九层浮图,高九十丈,上有一座金刹,高十丈,离地一千尺,距离朔都百里的地方,就能遥遥忘见。大燕各地的佛门信徒皆以能拜在这九层浮图之下为荣,每年来朝拜者络绎不绝,很多人未入朔都便看见浮图金盘闪耀在日光里,光彩炫于云中,常常情不自禁唱起南无,合掌赞美不停。
永定寺上一任主持圆寂后,高僧顺丰成为永定寺第五任主持。
顺丰已率众僧等候在寺门口,见车上的人被侍女搀扶着下来,顺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永定寺住持顺丰率众僧恭迎公主殿下。”
年关了,来上香祈福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永定寺每天要接待好几拨,有幸能得顺丰亲自出门迎接的,也就只有帝后、贵妃、大长公主还有几个年长的王爷。元晚河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本来是没这待遇的,但她的身份又有些特殊——她是唯一一个长到二十多岁,才头回来永定寺的皇族成员。
在这法教繁盛、人人信佛的大燕国,她绝对是个另类。她从来都不信佛祖,她谁都不信。
也正是如此,顺丰才极为重视,亲自出门迎接。他当然不会认为这位百乐公主突然开了诚心,终于要抱佛脚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实她的造访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者说,他已经等她很久了。
元晚河果然不诚心,心不在焉地上了香,心不在焉地绕着浮屠逛了一圈,顺丰提议上塔去拜一拜金刹,她以踝伤未痊愈为由拒绝了。顺丰遂摒开旁人,单独陪她在寺里漫步,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僻静的别苑。
四处极安静,只有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响。
元晚河低头看路,忽然轻描淡写地说道:“大师,我就不谢你了啊。”
顺丰望向她,淡淡问道:“公主殿下有何事要谢贫僧?”
“上次箬水决堤,你借这个由头替我在皇上面前说话,算是救了我一命吧。”元晚河牵起嘴角,“但考虑到上上次你向皇上告密军机图丢失,害得我坐牢,咱们之间的恩怨就算扯平了啊。”
顺丰捋着胡须道:“贫僧只是知无不言而已,军机图也好,箬水河的异象也好,该让皇上知晓的当然要如实相告,只是凑巧牵连了殿下,希望殿下不要太往心里去。”
“该让皇上知晓的就要如实相告……”元晚河幽幽一笑,“若是不该让皇上知晓的呢?”
顺丰不动声色:反问道:“殿下以为呢?”
“自然不能让皇上知晓。”元晚河抿唇笑道:“若皇上知道,他家宠信了二十多年的高僧居然唯南陈定王马首是瞻,一定会暴跳如雷,兽性大发,大开杀戒,学他母皇当年的风范,把北地僧人的脑袋稀里哗啦收割一遍,再把寺庙该烧的烧,经卷该毁的毁,落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