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一百零八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伸手探爪折腾半晌,终于作出了以上判断。
然后满脸遗憾地立在床头,默默地看着他,似乎是在向遗体告别。
有位老大直挺挺躺在床上,两眼紧闭面色惨白了无生气。
是,死了。
一百零八吱吱低叫两声儿,又为自家大哥之死因作出了以下结论。
活该!
精辟,精辟至极!可不就是活该么?活该!活该的意思就是——
找死!
明明打不过人家偏要去打,明明不会使刀子偏生去使,说了不要和公的抢母的偏偏要去抢!不听啊不听啊就是不听啊,结果怎样?生生让自个儿的刀子把自个儿活活砍死了,你说这事儿又怨谁?你说这叫甚么事儿?你说天底下还有公理母理么!
此事本就在一百零八的预料当中。
而那个黑色的不详的刀子就在床头,一百零八无比厌恶地瞪了一眼,视之若蛇蝎!有待扔了它丢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可一百零八就连摸也是不乐意摸上一下的!有些话必须要讲清楚,为何一百零八使棍?因为棍子无锋无刃摸上去也不会划破手,一样可以使人头破血流一样威风又神气,所以棍子才是一百零八的至爱,一直都是。
因为一百零八已经摸过了。
神棍!
一百零八一惊跳起,终于发现两手空空!
莫不是,莫不是,还在那个梨子小孩的手中?
糟了!糟了!一百零八大急,一时急得团团乱转!
当然一百零八打小儿记性不好大伙儿都知道,此时能够回想起来棍子在哪儿已经是一种进步一种成熟的表现了。当然记性不好自有记性不好的好处,不多会儿功夫儿一百零八的注意力已经被墙上的一只虫子完全吸引住了。是一只灰色大壁虎。一百零八就像闪电一般扑了上去!然后得到了半根尾巴。
竟是会动的!
一百零八也有尾巴,一百零八的尾巴断掉以后又会不会动呢?
一百零八决定试一试,因此一百零抓起那个黑色刀子狠狠向自己的尾巴割了下去!
然后得到一根毫毛。
也会动!
那是一百零八的身外化身。
一百零八蹿出屋子独自去疯玩,活蹦乱跳看上去完全彻底地摆脱了失去神棍的痛苦与大哥之死的阴影,一直玩到昏天黑地还是精神百倍!
最后拎着神棍,又回来找它的大哥,玩了。
咦?死人?这是谁个?
大哥!大哥!大哥啊!一百零八前脚儿刚走后脚儿回来这才多会儿功夫儿你怎就这么活活地。
死了呢?
这又是做梦了,一个不好玩的梦。
又不得醒。
眼皮上面担了两座山,还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是在梦里,在梦里,在梦里么?
醒来!醒来!何不醒来!终是不能醒,这本是梦,这就是梦——
静寂的梦。
喁喁有声,似是梦呓。
“一人折了锐气,一人名声扫地,这一次没有人真正得到……”
“祸本是福,失即是得,不过儿戏,何必当真?”
“儿戏,儿戏,哈!师兄,便如你我当年——”
“当年,当年,呵!何必再提,喝酒喝酒,斟满斟满!”
“师兄,这酒还是这般难喝,淡而无味,就似是泔水做的一般。”
“世上的酒,又有哪一种真正好喝?你告诉我,我酿给你。”
“不想数年未见,师兄你的脾气,竟是好了许多哈哈!”
“人总是会变的,何况上了年纪,老了,老了。”
老了,自是老了,一个老杂毛儿,一个老妖道,都是方道士的老相好。
方道士虽然半死不活只疑做梦,可是方道士心里还是明白的。
这是百草峰。
这终究,不是梦。
只听沐掌教笑叹道:“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自然都是师兄的手笔,哈哈!”宿道长淡淡道:“些许玩物,不值一提。”沐掌教笑道:“师兄既说玩物,怎又玩心大起?”沉默片刻,宿道长轻声叹道:“此时多经历一点,来日方可坚强一些。”沐掌教随之大笑:“师兄向来清高孤僻,这一回却是当真上了心,哈哈!”
半晌,宿道长说道:“我以为我再也不怕孤独,可是,可是,是的,他给了我很多快乐。”沐掌教笑道:“他就像当年的你,是么?”宿道长说道:“他也似当年的你,可他只是他,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性格。”又是半晌,沐掌教叹道:“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故事,是否精彩,只有自己的心里才是,真正晓得。”
晓得!晓得!
是她!是她!方殷蓦地睁大眼睛,眼前半明半暗一方世界!昏昏沉沉,一如恍惚的精神,清冷的月光照在床头壁间,照上苍白黯淡的面颊,竟觉极为刺目!身上湿湿的凉凉的并无半分痛楚,脸上凉凉的湿湿的却是很不舒服!将欲挣扎起身,只是气力也无,眼前交织纷杂的光线幻化出一张俏脸——
是她,仍旧是她。
哪怕伤了心哪怕死了心哪怕碎了心,也是她,只能是她!真正存乎一心不能舍却的是她!思之动心动容动情却了魂魄的是她!为之流血流泪百折而不回肝肠寸寸断的是她!是她是她是她,这又是说的甚么废话!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儿戏,这分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是一出令人伤悲的戏,错错错!这不是戏!这并不是一场戏!
怎又伤悲?又怎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