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苏含笑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无言地将目光转向白衣女冠。
对方毫不在乎地扬扬眉,倒好像要问为何这些人要持异议。随即,猗苏听见她说:“你若有意,今夜子时,我会在上清观后院银杏树下。”
再看旁人,却毫无异状,倒好像对这句话毫不知情。
猗苏笑得愈发深了些:“时候不早,还请天师珍重。”
白衣女冠点点头,翩然而去。
因是女道观,谢家带来的男性仆役将四娘子送到了便打道回府,只留下两个粗使婆子和陪四娘子修行的侍女。
獠牙似的月早早地沉到了天际,云逐渐多起来,几只夜枭长声嘶叫。
谢猗苏轻手轻脚地从榻上起身,仔细倾听外室侍女的鼻息。而后,她数着夜枭鸣叫的频率,这尖锐的啸声响起一次,她便将卧榻边的纸门拉开一两寸。
纸门的空隙终于容得下她进出,她却先将脸凑在门边听了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一面磨得极是光亮的小铜镜向前后照了照,才快速闪到廊下,向后院庭中疾步而行。
白衣女冠果然等在银杏树下。见猗苏走过来,简略地一颔首:“走罢。”
“在此之前,可否一问,天师为何要收我入门下?”猗苏唇角浮现微微的笑,“单是心性端正一点,我只怕便够不上。”
对方看着她浅浅地勾起唇:“你天资很好。心性,可以改。”
猗苏便不由发怔。
天生恶女,骄横善妒,无可救药。这些她习惯了扣在身上的帽子,就轻而易举地被眼前女冠的一句话撇开了。她真的可以改吗?猗苏咬着嘴唇,忽然就孩子气地有些鼻酸。
“我叫云迤。”那女冠说话的调子清冷,在猗苏听来却必有一番温和,“从今往后,便叫你阿谢可好?”
猗苏并不喜欢自己的姓。但她还是用力点点头。
于是她就成为了九重天云迤上神的第二个弟子,阿谢。
※
云迤的大弟子叫韶徽,是个性格和云迤有些相似的姑娘,性子冷静超然,容貌、修为都优秀得令人生畏。
以猗苏的年龄开始修仙已不算早,甚至略晚了些。她原本只是不想被师姐拉开太远,因而日日刻苦修习,最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要强地互相较劲。韶徽看上去不好亲近,猗苏亦不会与人套近乎,久而久之师姐妹间的硝烟意味便愈发浓,只维持了表面礼数的周全,二人全无亲近之意。
韶徽每日打坐三个时辰,猗苏就硬生生枯坐四个时辰,直到内心的浮躁渐渐消磨干净。韶徽一双短剑已然使得隐隐有风雷声,猗苏便苦练剑雨之术,日日在日出前便在山前舞起极重极重的大剑,召唤身后不存在的千万飞剑。韶徽十年便修成半仙之体,猗苏便想着要更快地攀上仙门……
虽则有些孤独,但猗苏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寞,也习惯了自己把事情搞砸。
可有一个夏日清晨,她练剑后满身是汗地准备回房,迎面碰见同样汗湿重衣的韶徽,话就脱口而出:“这样不累么?”
对方噗嗤笑了,倒显得很和气:“累啊,还不是你逼的。”
自那以后,谢猗苏和韶徽的关系就好了许多。与给人的印象迥异,韶徽的性子其实颇为和善,也好说话,更是在奇怪的地方出人意料地温柔贤惠--比如,负责给尚不能辟谷的猗苏做饭的是她,给衣服缝缝补补的也是她。
猗苏就不禁对她心悦诚服,由衷地自惭形秽。
在此之前,家中的姐妹给谢猗苏带来的只有压力和嫉妒,刚不要说其他世家贵女言笑吟吟下头的机锋。到了白云窟,她生平第一次有了和同性窃窃私语的经历,第一次感觉到了与人同等相处的愉快与轻松。她脸上的笑容就逐渐多起来。
直到梵墟离辛上神携坐下大弟子造访白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