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忘川把玉简和一袋人头交给她,说任务已经完成了。
“嗯……”小枝还是觉得困。
她伏下身又睡了会儿,这次杜忘川没叫她,而是给她披上一件衣服,到洞府外守候。
小枝在梦里看着蝴蝶。
其实,《大梦无生录》没多少实质性的内容。
它一直在讲梦。
梦蝶,梦花,梦鱼,梦海……
梦见万物。
当然,也就是梦见“道”。
小枝明白过来,心绪顿开,梦中一切焕然如新。
蓝色蝴蝶纷纷消失,因为她知道蓝蝶是著书者梦生子的梦,而非她的梦。
她的梦应该是什么?
街边乞讨?妖兽屠城?还是那座幽深静谧的竹楼?
不是。
这些都不对。
她脑海放空,眼前浮现出疮痍大地,铁血山河。然后这一切都迅速拉远,被云层遮盖。视线再次被拉远,最后连云层都被罡风吹散,被雷霆皲裂。
在高空之上,
在万物之上。
那里是她的梦。
一念生,大树便拔地而起。树枝坚硬如石,纯白如玉。它张开枝桠,笼罩地面,瞬间将小枝带到高不胜寒的天空。
小枝往下看去,树梢空荡荡的,枝桠纤细,什么也没有。坐在这样的高空巨木之上,她不但不害怕,反而觉得自在。
如果挂上银锁,这棵树就和归藏城里的石树一样。
小枝心中一动,摇晃枝桠,枝条垂落,忽然接近大地。
“忘川?”她叫了一声。
周边的阴影渐渐清晰,一个人形轮廓渐渐显露出来。
“忘川!”小枝又叫了一声。
这个人形轮廓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杜忘川的样子,他似乎有些茫然,看见小枝先是一惊,立刻又垂首道:“城主,忘川有罪,请您责罚。”
他认错了。
小枝点点头,枝桠垂到他肩上拍了拍,就像纤细粗糙的手指。
“你有何罪?”她问。
“不该阻拦您沉坠归藏城……”杜忘川神情怔忡,眼睛看着地面,一眨不眨,地上晕开深色的泪痕。
“我不该拦您的……”
“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现在的您,几乎是变本加厉的、以更快的速度走上了那条路。”
“城主,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枝条从他肩头抽走,小枝说:“睡吧。”
杜忘川懵懂地抬头:“什么?”
“睡吧。”小枝重复道,“等你再醒过来,可能一切都没发生过。”
枝条猛然抽离,小枝又回到那棵万物之上的巨木中。
她闭上眼睛,重新睁开,面前仍是灰扑扑的观世祭坛。
没有高天之上的巨木,也没有懊悔垂泪的杜忘川。
一切都只是“梦”。
但是……
小枝站起身,走到洞府外面。杜忘川正靠着墙壁,半蜷着腿,闭眼浅眠,呼吸不太安稳。
她把杜忘川叫醒。
“鹤主?对不起,我不知怎么睡了过去……”
“没事。”小枝问道,“你梦见我了吗?”
“没、没有……”杜忘川抵挡不了她平静的视线,只能道,“我梦见的是城主……不、不是您……吧?”
小枝突然笑了一下。
“你继续睡吧。”
杜忘川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转身离开,道声“晚安”,笑意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杜忘川又一次睡着了。
他很久没有这样安稳的睡过,仿佛置身树海之中,纤细柔韧的枝桠轻拢着他,给他一个安全的托身之所。
小枝也终于搞清楚了怎么“入梦”。
她知道“被魔主入梦”是怎么回事,但是自己入梦,似乎是完全不同的视角。
作为入梦者,她必须有一个“道标”。《大梦无生录》将其称为“无妄道标”。
世上有很多人,每个人都会做很多梦,每一个梦境都有不同。
很难把所有的梦,像现实中的存在一样,准确地定位出来。比如出了沙瀑道,上走两千阶是雪饮道入梦者永远没法说“出了这个人的梦,右拐直走就是那个人的梦”,之类的话。
他们依靠“无妄道标”寻找梦境。
魔主的道标应该是水面、蓝蝶。
陆有生见他,岩浆变成湖水,他从水上走来,化作蓝蝶消失。
小枝在洛城见他,地上积水空明,水中蓝蝶纷飞。
殷翎儿见他时,他坐在湖面上,蓝色蝴蝶自由地穿梭在水面之下。
梦中固定出现的东西,就是入梦者的“道标”。
小枝的道标,是白石巨树、无尽深空。以后她每一次入梦,被入梦的人,都会看见树的枝条。
她领悟法门之后,在洞府中练习了几天,发现自己暂时只能侵入杜忘川的梦。
他好像对她太信任了……这样不设防的梦境是很容易进入的。
如果是对她设有心房的人,她的枝条探出去,只能碰到模模糊糊的影子,无法形成具体轮廓。
难怪魔主化身都长得平易近人,温和可亲。
小枝觉得自己应该从气质上进行调整,于是对着杜忘川练了很久温和微笑。
“我做错了什么吗?”
杜忘川终于忍不住问道。
“您为什么……总是对我露出这种表情……”
小枝放弃了。
她敛衣起身,杜忘川为她眼上缚一条银带。里侧盖着黑布,外面纯银镂空,银带环过头发,在脑后垂下长长的斗篷似的黑纱。
“上次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