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达显绕过西宁卫直接将程钦请去甘州总兵府,这让程钦大为意外。
他与赵达显交往不多,程钦致仕时赵达显还没有提任甘肃总兵,算起来是个后生晚辈。
但当初在湖广,哪怕姚为礼身为曹国公之子,与程钦往来时也是刻意隐晦含蓄的,并不曾这般大张旗鼓。
程钦觉得赵达显邀自己前往甘州的举动显得有些急切——就好像瞌睡来了正好有人递枕头一般。
然而于情于理,程钦都不好拒绝这番邀请。
程时镇守碾伯所,没有军令不得擅离,故而不能陪同程钦与程曦前去甘州,他便去找程曦交代她好好照顾祖父。
程曦正在收拾行李,闻言睨着他满是不高兴的哼哼:
“怎么照顾?先生说祖父的腿疾不宜饮酒过多,不然一旦复再难治好。此番祖父必然许多应酬,我哪能拦得住?”
这话有些使小性子,毕竟以程钦如今的年纪和身份,能逼迫他的人已经很少。
程曦还在计较程钦与程时瞒着她暗自说事。
然而程时的关注点却在别处:
“先生?哪个先生?祖父的腿疾治好了?太医院不是说祖父这是落了病根,无法根除的吗?”
程曦一乐,笑嘻嘻地邀功道:
“如今已然大好了,这一年多来一次也没作,便是这回来到这苦寒之地,你瞧祖父走路不也稳稳当当的吗?我当初可是陪着祖父足足在山上医了大半年呢!”
却偏偏不告诉他先生是谁。
程时沉下脸来凶她:
“事关祖父身子,你们可小心别让那些赤脚郎中给糊弄了,拿狗皮膏药当仙丹用!”
程曦哪里会怂他?
虽然程曦自己被捉弄时也曾悄悄骂过道真是神棍,但却不高兴道真被程时这样说。
她瞪着眼就怼回去:
“你只当天下医术之最便一定进了太医院么?是不是庸医,难道祖父还看不出来么!”
程时让她怼得莫名其妙。
自己不过提醒一句,妹妹怎么就跟小猫似的一下炸了毛?
程曦却不再理会程时,她喊了念心和锦心进来将行李搬去车上,又转身将放在炕头的狼牙坠子翻出来挂上。
程时瞥见那狼牙,懒懒道:
“你倒是入乡随俗,女孩子家不挂个宝啊玉的,学人家挂什么狼牙?”
程曦闻言便拿着坠子朝他晃了晃,小脸上满是得意道:
“这可是雪狼的狼牙!世上能有多少人见过雪狼?先生在甘州得了便送于我玩的,他说此地的人相信狼牙可以保佑平安。”
又是先生?
程时嗤笑道:
“一个破牙能护佑个鸟?这种鬼话你也信。我只听说西境的人喜欢送狼牙以示忠诚……”他说着忽然沉下脸问道,“那个什么先生该不是在打你主意罢!”
程曦一怔,继而笑得乐不可支:
“想什么呢你,人家都和祖父一般年纪了!”
程时闻言哼了声,不再说什么。
但他深觉自己不喜欢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先生。
*
十日后,程曦随程钦到了甘州。
赵达显亲自在城门相迎,他瞧上去五十来岁,两鬓含霜,身形高大却略微有些福。
程曦见他没有身着官袍,而是一身低调的常服——这就不是官面上的往来,而是私人会友的态度,别人见了大概会以为他与程钦有旧。
程钦笑呵呵地与赵达显见面寒暄,二人携手上车,瞧着当真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程钦应赵达显之邀在总兵府住下。
赵达显命人将总兵府的客院布置的颇为适意,不仅一应高床厚褥,就连屋里香炉炭盆也均比照着京中习惯陈设。
当晚更有仆妇抬了十余桶清水来供程曦洗漱。程曦自离开西安后,还是第一次舒舒服服泡在大桶子里洗热水澡。
第二日,赵达显在总兵府设宴,甘州大小武将如都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都指挥同知、佥事等等十余人均出席赴宴。
程曦仍然出席了女眷的场子。
她没怎么打扮,只穿了身鹅黄锦棉围貂绒的交襟束腰窄袖长裙,挽了个干干净净的髻。
只是程曦天生肤腻如脂,一双眼眸灿若星辰,故而当她裹着一身雪狐皮裘斗篷出现在花厅外时,仍是将在场众位夫人太太看得一怔。
程曦泰然自若地走进去。
大越有律,三品上武将家眷需留在京中,赵达显的夫人留在京中,总兵府并无可出面主持的女主人,而女眷这边身份最高的便一位张指挥佥事的夫人。
那张夫人忙热情地将程曦迎去了位子上,并拉着她与众人聊天。
在座的都是甘州府或甘肃镇将领的妻子,年纪有长有小。有那矜持胆小的偷偷打量程曦,也有那性子粗俗的便拉着程曦打听京中新奇。
程曦不知程钦此行目的,便端着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笑着与她们周旋,气氛倒也和谐。
席至一半,花厅外忽然响起一阵低低的喧闹,似乎有人在外头争执。
张夫人忙起身去看,过的片刻回来后,便有个参将夫人好奇道:
“外头怎么了?没事罢?”
张夫人摇头,面露些微不屑道:
“是府中那位的丫鬟,不必理会!”
程曦闻言不由好奇地往外看了眼。
总兵府有女眷?
她身旁坐着个四十来岁的夫人,见状便露出一副八卦的模样说道:
“那位是咱们总兵大人的心头好,一年前跟着商队来到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