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午时末。
程时端坐马背缓缓踱步,用手遮住刺眼阳光,眺望着远处荒秃的丘坡。
他身后一排静静立着十余骑铁甲骑兵,如雕塑般坐在马背上不动如山,坐下马匹竖蹄巍立,甚至不闻响鼻。
他们身处在一片废弃残垣前,百年前的村落如今只剩断墙碎瓦被黄沙掩埋。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一骑铁蹄卷着漫漫扬起的尘土朝程时所在奔来。
“大人!”马上铁甲兵卫奔至程时跟前,急急勒马禀道,“镇夷所关口近日不曾有商队通行。高台所近日有两支商队通行,均被拦了下来,属下已查明不是魏老三的。”
程时闻言面沉如水,冷声喝道:
“柴力!张有金!”
身后两名骑兵齐齐驱马出列。
“大人!”
“你二人沿高台东西二路寻出百里,但凡有人行痕迹,立时来报!最晚于明日辰时前回来!”
“是!”
柴张二人领命后立时驱马扬尘而去。
程时目带红丝,心下沉沉。
若是让魏老三出了关,只怕九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他不由大恨。
自己收到消息立时便带上人马飞奔一日一夜赶到甘州府,却还是来不及!
昨日揪出朱乐君后,任凭赵达显如何审问,朱乐君就是咬死道自己不知情,不曾对程曦下手。
程时觉得赵达显简直不知所谓!
他干脆利落拔出刀子一下削断朱乐君一根手指,问她程曦在哪。朱乐君只顾嗷嗷惨嚎不出话,程时二话不又削断了一根手指。
朱乐君哪里经得住这番折磨!
她骇得shī_jìn,连哭带嚎的将一切尽数交代出来。
听程曦被魏老三的商队掳走打算卖去外藩,程钦一时气血翻涌竟晕了过去。
当初赵达显下令封门闭关、全城搜索时,由于顾虑程曦名声,只下令搜捕可疑商队和不明来历的年轻女子。
所有人只知道官军查的是商队,带走的是年轻女子,却不知道他们要找的究竟是何人。便是甘州府的一应将领家眷,也只猜测是否城中又在抓捕外族细作。
谁都没有将这番骚动联系到程曦头上。
而程钦此行又是一副与赵达显私交往来的样子,颇为低调,甚至有人以为程钦早就带着家眷悄悄离开了。
除了总兵府上的几个仆妇守卫,没有人知道程曦丢了。
程时此次带的人马都是亲信卫兵,不该的话便是掉了脑袋也不会冒出一个字。
他立马请命赵达显授他军令越卫追人。
赵达显哪里敢推脱?
他恨不得下令甘州以西二所三卫尽数派兵搜索!
可是这种大规模的调兵需要虎符军令,若不然让人参上一本,赵达显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他立时下令碾伯所千户程时带兵越卫甘肃镇内所有卫所境界,追捕外族细作。又追加下令急急招回在西宁卫的程晖。
寻找程曦,程时和程晖是最合适的人选。
程时领着自己的人马踏境而驰,得知魏老三的商队通过甘州左卫后,便一路朝西追来。他又让人传回消息,指示程晖抵达后直接由甘州卫走东北方向去追。
然而茫茫荒原,魏老三既然有心避开卫所盘查,自然是选了那没有人踪的地方走。
程时在刚刚进入高台所地界时,曾找到过商队行过的车轮痕迹与牲畜粪便,但再往西追出一阵后,痕迹便被飞扬的沙土覆盖再难追踪。
程时以商队最后停留过的地方为根据,派出手下兵分几路查探影踪。
按照商队驮物载人行进的度,就算日夜不停赶路也走不出此地百里外,最关键是不能追错方向。
程时下令在此地扎营生火,耐下心等待部下查探回来。
若是高台东西二路不见影踪,便再派人往祁连山方向追查两百里——高台往西北出了肃州卫便是游族地界,而翻过祁连山,便是安跶境界。
他就不信,一支三四十人的商队,还能飞上天不成!
当夜幕降临,星河高悬,探查高台东侧路线的柴力当先回来。
他一路奔至高台所以北十里外石关口的星河堡,堡内守卫称十日内无人来过。石关口再过去一路都是关口土堡,若魏老三走了这条路必然要先通过石关口。
程时闻言默然坐在火堆前,双目映着火光跳跃。
若九当真被掳去外藩,该找个什么由头打过去才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九带回来!
至于开战的由头……他盯着火堆目中露出寒光。
就拿魏老三的商队祭旗罢!
程时做好最坏的打算,便躺下闭目养神——他已整整三日两晚不曾阖眼。
待到东方启明星出现,探查高台西侧路线的张有金终于回来。
“大人!高台往西八十里处,属下现了魏老三的商队……”
程时蹭地站起,大喝道:
“上马!”
却见张有金急急接下去道:
“大人!那商队三四十余人已然尽数让人屠杀殆尽,一个活口也不曾留下!”
程时脑中一懵,觉得寒气自脚底泛起。
他喃喃道:
“什么意思?”
张有金一怔,又了一遍:
“那商队遇了劫,所有人都被杀了,一个不留!看尸身样子,大概是一天前的事。”
九!
程时猛地翻身跃上马背,狠狠一夹马腹便朝西北方向急驰而去。
*
程曦觉得自己快要馊了。
她皱着鼻子低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