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素绸,润和儒雅,与记忆中那个身穿正红麒麟袍、面容苍白站在侯府与自己见礼的年轻官员重叠起来。
程曦面上绽开笑容,走上前与他盈盈见礼,声色清脆:
“骞表哥,你怎得会在平阳府?”
王骞眼中一亮,面庞都多了几分神采。
程晖惊讶道:
“小九,还是你眼力好!我方才乍一见面可没认出熙元来。”
就见王骞正正经经朝程曦还以一揖:
“我……来此地访友。”
程曦嘴角一抽。
王骞是不是念书念傻了,竟然向她行拜礼,自己又不是他平日打交道的那些文友墨客。
一旁的程晖哈哈笑道:
“咱们别杵在外头了,进去聊!”他又嘱咐秦肖,“将表少爷的行李放到东厢我旁边那间屋子。”
秦肖干脆利落的应下。
程曦一脸莫名其妙,王骞不是来访友的嘛?怎么也住到官驿来了?
只见程晖转身进了屋,王骞却让到一旁,略略垂目道:
“曦妹妹,请。”
程曦忍不住暗叹,细微处见真章,这种时候世家子的涵养便突显出来了……程晖与程时这两个大老粗,在军中待久了果然一点都不讲究!
她笑着朝王骞略一点头,跟着程晖进了屋。
程钦正坐在桌案后泡茶。
“祖父。”程曦笑嘻嘻地站到他身边去,暗忖马市的事只能改日再谈。
程钦一指按住盅盖,一气呵成地将摆放一排的小茶盏斟满。
他放下茶盅,示意王骞与程晖自取一盏品尝,然后靠坐在椅背上,笑着对程曦道:
“你王家表哥,见过了罢。”
程曦点头,忍不住望着王骞问道:
“骞表哥,你也住在驿所吗?”
来此访友却住在驿所,对友人而言是件较为失礼的事。
就见王骞盯着手中浅碧色茶盏并不看她,含糊点头应了声。
倒是程晖在一旁笑着解释道:
“熙元已然拜访过友人,正打算回太原去。听说咱们也到了此地,便来结伴同行。”
程曦一怔。
他是自哪里听说的?
王骞忙拿着手中那小盏,岔开话题去向程钦讨教道:
“侯爷,这瓷釉如冰似玉,瓷胎极薄,可是那越窑秘色瓷?”
程曦与程晖的目光便被吸引去看他手中小盏,谁也没留意王骞微微泛红的耳尖。
就听程钦畅怀笑道:
“熙元啊,老夫这套茶具请了这许多人,你是头一个眼光不俗的!”
程曦和程晖便更好奇了。
程钦细细解释道:
“此套茶具是当年隆庆帝赏赐的,因这种瓷器在古时仅为宫廷烧制,又因釉料秘而不宣,故而称为秘色瓷。”他轻轻摩挲着细腻柔亮的茶盅,“如今流传下来的极少,几乎不可得。”
程曦俗气地想,这得值多少钱呀……
就见程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茶盏放回桌案上,诚意夸道:
“熙元,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这般见多识广,我先前可是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王骞闻言微微一笑,微扬流袖,放下手中茶盏道:
“少时读到‘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多年来便一直存了分好奇。方才见这茶具胎色罕有,才有冒昧一问。今日托了侯爷之福,竟有幸见着这传说中的秘色瓷,实乃熙元……”
他目光转过,不意撞上程曦直直打量自己的眼神,差点咬到舌头:
“咳,荣、荣幸……”
程曦眯起眼。
这小子,原来当真是个能说会道的,还深谙迎捧之巧——哪里是什么老实木讷的书呆!
*
程钦并未在庆阳多做停留,便择日启程前往太原。
一路上,王骞让随从执他名帖先行打点。凭着王骞如今的声望,程钦等每到一处立时便有名流俊士倒屣迎之。
王骞隐去程钦身份不表,只对人宣称是他长辈。别人见王骞对程钦恭敬有加,便更是打点起十二分周到来款待。
王骞顾忌程钦年事已高,每有诚枕之邀均为他一一推去,只拉着程晖出席。
射覆投壶、曲水流觞,这些本是程晖及不习惯的。
但王骞逢宴从不吟诗作文或闲赋山水,只围着程晖擅长的话题阔谈,众人自也随他而论,竟从未让程晖感到一丝不自在。
程晖年少时在学堂见多了恃才傲物之人,如今见王骞既没有世家子弟的矜骄,也不见名流才子的清傲,不由大为欣赏。
他便私下同程钦和程曦夸赞道:
“……熙元为人,当真不错!”
程曦想,难怪王骞会成为王家这一代中最为瞩目的一个,她原先当他只是学问好,才情高罢了。
程钦正在罗汉床的小几上打棋谱,闻言笑道:
“若没有几代积累,如何能叫做世家传承?”他看了程曦一眼,道,“但和初你去了王家也不用太过拘束,只要做到谦虚懂理,行止有度,其余做你自己便是。”
这是怕程曦自卑拘谨。
程曦很是感动,嬉皮笑脸地凑去程钦身边打诨道:
“您放心,绝不会给您丢脸!再者不是还有母亲在吗?”
听王骞说,王氏已于半个月前就到了太原。
程曦又问道:
“祖父,待我到了太原后,您就直接回鄂州了吗?”
程钦看着棋盘,落下一子,道:
“不,老夫回京。”他一顿,看了程曦一眼,“有些事要与你父亲相商。”
程曦心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