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容潜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不去。”
程曦剩下的话便被堵上了。
她不死心地问道:
“为何不去?你可是另外有事?”她想起来容潜昨晚说的话,“不是说这几日都在这儿嘛?”
容潜转身去整理藤蔓。
程曦跳下桌子追着他转来转去:
“容晏行,咱们好歹患难一场,你若信得过我,”她笑得颇为狗腿,“把这名帖借我一用可好?绝不给你惹事!”
若是换个人,只怕容潜早已转身走了,岂会再多费唇舌。
偏偏此时磨着他的是程曦。
容潜转过身,耐着性子同她解释:
“与宴众人醉止号呶、舍座而傞,不知其尤。”
程曦鼓着脸瞪他——那正经的宴席向来都是摆在正午的,只有寻欢之宴才会放到晚上,这道理她岂会不懂?
容潜让她瞪得没脾气,态度却很坚定。
程曦爱玩爱闹他自然知道,但文王的宴会太过放浪,他绝不可能带她去那里。
程曦眼珠子转转,忽然问道:
“那你可认得宴上众人?”
容潜一愣,看着她静待下文。
“实不相瞒,我不是去瞧热闹的,”程曦忙端上一副严肃正经的神色,“……我二叔也去了那宴。”
“所以?”容潜微微皱眉。
威远侯世子年过不惑,容潜不认为程原培与谁往来、私生活如何,需要程曦去干涉。
程曦不知该怎么说。
她这几日细细想了程原培之事,愈想愈觉得蹊跷。
前世她从未听说二叔与莫良佐有往来,威远侯府出事后,更是未见莫良佐有何相救之举。
虽说人有避祸本性,但莫良佐若当真与二叔交好,怎会在章泽和程家势望正盛之时上书弹劾?莫良佐又岂会与程家其余人毫无往来?
再说文王,他是当年唯一没有被隆庆帝赶去封地的手足。这些年他留在京中斗鸡下杜、走马章台,向来是个富贵闲散王爷,可说是纨绔中的翘楚。
若说文王与程原培交好,倒也能理解。
偏念心打听到程原培与文王原是无交集的。那几日程原培频频受莫良佐相邀赴会,偏巧一次与文王车驾于小巷相撞,这才惹来一场相识。
莫良佐调停作了中间,而后文王邀了程原培赴宴,一切顺理成章自然地就好像天意。
这些她从前一无所知之事,让程曦心下极为不安。
她不知究竟是程原培原本就会与这二人有交集,还是今生轨迹改变后忽然冒出来的意外。
她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总不能自己好不容易躲开了章泽的坑,程原培却落入另一个套罢!
程曦瞪着容潜,面上严肃的神色褪去,不由自主竟使出小性子来:
“不肯便算啦,我自去想法子!”
倒把容潜说得一怔,没想到她如此执着。
他看着程曦不语。
她素来不是在正事上胡闹的性子,此回这般坚决行事必然有她原因……若是由着她自己瞎闯,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容潜默了默,终在程曦眼巴巴地注视中败下阵来。
“……晚上吃些东西再来。”
*
盛夏的酉初时分,天色依旧敞亮如昼,天边云霞连浅浅暖色都不曾染上。
程曦坐在雕饰浮华的马车中,伸手按着唇上的胡子,不知第几次问道:
“天色这么亮,当真瞧不出来吗?”
容潜看了一眼她的装束:
“文王之筵通宵达旦,三日不息。人人时醉时醒,届时你待在我身边别出声即可。”
程曦点点头,又去打量容潜。
他已换了一身靛蓝绣金万象升平纹锦袍,头上束了绳络纹镶金玉靛蓝缎带,簪了支晃眼的裹金白玉簪,脚上一双细结千层底锦面鞋,露出暗纹绫袜——衬上他那副容貌,活脱脱一副娇贵公子哥儿的模样。
哪里还有分毫荒漠中黑衣夜行的影子。
程曦前世受了苏皇后诸多磋磨,本就对承恩侯府之人没有好感,如今看容潜这般掩藏性情的行事,出入只带着一干护卫,不由心中对苏家更添了几分敌意。
马车缓慢行进,骑马随行的裴霖忽然道:
“世子爷,前头就到了。”
容潜没做声,程曦便机灵地钻出去,爬到辕架上与赶车护卫并坐。
她遥遥望去,见文王的庄园外同昨晚一样已然停了诸多车驾。天色尚亮,瞧不见灯火,但隐隐丝竹却已然可闻。
马车停下后,程曦跳下车低着脑袋候在马车旁。
容潜自车上从容而下,裴霖则先一步执帖上前去。那护院看了名帖,恭恭敬敬弯着腰将容潜请入庄内,立时便有褐衣仆从上前来领路。
程曦低眉敛目地跟在容潜身边,余光悄悄打量四周,心下暗自惊叹。
文王这庄子,恁地奢靡华贵!
一眼望去,只见亭台连片、席地而宴,水阁高歌、曲桥流觞——整座庄园竟是一片丹楹刻桷的大花园!
这般景象,便是承德府的皇家避暑庄园都无法相比。
程曦不禁疑窦丛生。
文王有这样一座庄园,怎得在京中竟从未有所耳闻?这太不合理了!
而且秦肖的爹秦震当初是文王府的兵护卫,只因十多年前文王闹了出养子的事,秦震便被出身低门小户的文王妃给卖了。
若文王有此能力在京中藏这样一片奢华庄园而不让人知,又岂会是那传闻中的无能闲散王爷?秦震也不会被卖去俪人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