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不由停下来。
李落一身素青细葛衫裙,站在那儿纤瘦又单薄。
“李姑娘,”刘掌柜笑了笑,语气中颇有些叹慰,“你也别固执了,周公子已然放了话,你那宅子只怕别人不敢接。”
李落望着牙行掌柜,面容沉静宁和,秀挺的鼻尖让她瞧去少了分柔和、多了份执着。
“刘掌柜,宅子我不卖了。佣银一分也不少您的,只是请您等几日,待我卖了字画便将佣银补上。”
刘掌柜暗叹小女子不懂事:
“李姑娘,你这宅子若是不卖,我亏得可不止这几两牙佣银子……你我都心知肚明,此事你来求我不如去求周公子!”
李落沉默下来。
她静静立了片刻后,朝刘掌柜微一欠身,便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出来。
程时静静看着她。
李落抬头,看到站在街上望着自己的程时,不由微微一愣。
……是那个无端端来到家中丢银票的人。
她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脚步从容、背脊笔直。
程时看了眼李落的背影。
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也不知哪来那么大气性,仿佛什么都能抗下似的——就像少年时李寐被世家子们围堵羞辱,分明手无缚鸡之力却铮铮傲立,宁愿让人打也不肯求饶服软。
兄妹俩一个臭脾气。
前头杨翰高声喊他:
“头儿,看什么呢!快来啊!”
程时转过身,大步朝九方阁去。
*
程曦自宫中回来便倒下沉沉睡了一觉,直到近酉时才被锦心唤醒——她中午只草草用了两口饭,锦心怕她若睡过了时辰,到了晚上胃心又要闹难受。
程曦迷迷糊糊坐在床上,问道:
“秦肖回来了吗?他可将信送到了?”
锦心为她擦拭了一把脸面,笑道:
“听说回来了,想来信送到了罢。”
程曦等了半日不见下文,不由问道:
“然后……没有回信吗?口信呢?”
锦心不由顿了顿,笑着为她更衣,软声道:
“奴婢也没见着秦肖,不清楚有没有口信带回来……您也别急,一会让人带话去说一声,明儿一早叫他候着别着急出门,您再问问?”
程曦哪肯等到第二日,她让人立时去将秦肖找来,而后匆匆穿戴齐整往二门处去。
锦心忙急急追上唤道:
“小姐,夫人交代了让您一会儿过去用饭……”
程曦摆着手嚷了句“一会就去”,便一溜烟没了影踪。
锦心站在院中怔了怔,叹了口气,却又轻轻笑起来。
程曦一路快步走到二门处,见秦肖已然候在那里,她上前便问道:
“见到容晏行了吗?他有没有回信?”
秦肖摇摇头,老老实实道:
“见着了,容少爷没有回信。”
程曦虽早已猜到,却还是微微失望了一下,随即又问:
“那口信呢?他没说什么吗?”
秦肖抓了抓脑袋,道:
“容少爷就问了您是一个人入宫的吗、何时入宫的,然后便走了。”他一顿,忙又补充道,“我想讨口信来着,奈何容少爷走得急,又是骑马,我追不上……”
程曦一怔,问了个傻问题:
“骑马?他要去哪?”
秦肖摇摇头,想起裴霖的话,不由道:
“您没见着吗?我还以为容少爷去找您了。”
程曦并没有见到容潜。
她不由泄气,恹恹道:
“……你当皇宫是谁都能进的吗?”
也不知他那么急做什么去了,就连个回口信的功夫也没有……
程曦无精打采地去了王氏屋里。
王氏见了她,便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细细问起白日宫中之事来:
“曦姐儿,你可敢确定淳明公主她……当真不是怀恨?”
程曦在回来的路上便将淳明心仪程时的猜测告诉了王氏,王氏听后一整个下午都没法安宁下心来。
“确实不像,公主今日全然没有刁难,淑妃走后还待我更亲热几分。”程曦顿了顿,又想起什么,“是了,她还说上回那事让四哥受委屈了,让我转告四哥,她记得的。”
王氏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淳明这番作为,显见是在同程曦亲近,那番话中的意思更是明显。
先不说承恩侯府的景况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光说程时若尚了公主,这仕途便也到头了!
程时是个什么气性?他怎么可能甘心挂着闲职空吃俸饷!
更何况淳明性子骄横强硬,程时又混肆无忌胆大妄为,这两人在一起,若没有人服软让一步,只怕屋子都能拆了!
……淳明怎么就看上了老四?
王氏头疼地不行。
有小丫鬟在外头唤“老爷”,不一会一身常服的程原恩走进来,看到程曦不由神色一软,道:
“小九回来了?”
程曦忙起身:
“父亲。”她微笑着点头,“早就回来啦,今日皇后娘娘不知有什么急事,忽然派人将公主请了去,我便提早出宫了。”
程原恩笑着点头,王氏忽然道:
“曦姐儿中午也不曾吃什么,早该饿了罢。”说着便让人摆饭。
程原恩立时便察觉王氏有事。
下人摆了满满一桌的菜,王氏与程曦都有些心神不属,略略用了一些便没了胃口。
饭后王氏打程曦早些回去休息,程曦猜母亲是要与父亲商量公主的事,便行礼告辞回了自己屋子。
她窝在罗汉床上翻书,脑子里却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