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有些意外,笑着上前将程曦拉进院子,问道:
“不是说待一切收拾妥了,过几日再请你来坐坐吗?怎得今日就来了?”
程曦原本臭着一张脸,闻言一愣,奇怪道:
“什么时候说的?我都不知你竟搬了呢!”
李落闻言也是一愣,不由回过头去看程时。
程曦便猜大概是程时将话给吃了。
她狐疑地看着程时:
“四哥,你今儿又不用去衙门么?”
程时睨了程曦一眼,不理她,转头对李落道:
“你作好了便让人去府里说一声,去衙门递信也成。”
李落点头道好,程时便大步走了。
被全然无视的程曦不由皱着脸哼了哼,继而转头问李落道:
“你何时搬得家,怎的也不让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好带人来给你帮忙呀!”
李落将程曦请入屋去,笑道:
“前几日祖父渐有好转,我便打算慢慢地将物件搬过来。碰巧昨日程四爷过来,见我有搬家打算,便索性找了人帮着一气儿将东西都搬干净了。”
程曦听了一头的汗——京畿卫的人向来干惯了抄家的活,想必搬家起来也很利索。
她不由嘀咕道:
“什么衙门,这也太闲了……四哥昨日过来做什么?”
李落道:
“说是上回那些字画得了人眼,想长久定下去,问我可有意愿。”她微微一笑,“若是我愿意,倒也不需出面,只需将字画交由他打理便行。”
程曦不由一乐:
“嘿!那可是个人傻金多的主!”
李落摇摇头,为程曦倒了杯水:
“倒并不是,听说是个做文玩字画生意的,想让我取个名号出来冠上。”她将程时带来的澄心堂纸摊开,“……连纸墨也一并换了,故而今日程四爷又专程送了纸墨来。”
程曦脑筋拐了拐,不由“啧”了声:
“无奸不商呀……先前还当是个傻子呢!”
她想了想,却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李落从前都是冒着李寐的名声出字画,后来又干脆不落名款,倒远不如取个玄玄乎乎的名号出来糊弄人——世人不都喜欢这一套嘛,越是不识真面目,便越是觉得高深。
按程时的话说,谁还嫌银子烫手不成?
她不由兴致勃勃地给李落出主意:
“你说取什么名儿好?居士?还是叫个什么子?要不生啊、老啊的,也成!”
李落让她说得失笑,心底却也有些跃跃欲试。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讨论了半日,程曦想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名号,到最后都没给李落取出个正经的来。
她将补品留下,临走时道:
“待我回去找个有学问的请教一番,定给你想出个流芳千古的名号来!”
李落不理程曦的贫嘴,笑着送了她出门。
回到屋子,见拂冬正在收拾程时送来的纸,李落便道:
“我来罢,你无事便去歇着,先将头养好了。”
拂冬小心翼翼地将澄心堂纸一张张整齐叠好,道:
“奴婢哪有这么娇贵!”她直起腰舒了口气,“小姐,这是不是上回咱们在**斋见到的那种澄心堂纸?”
李落点头走到桌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拂过坚洁如玉、细薄光润的纸面。
拂冬便叹道:
“那可是价比黄金之物啊……程四爷当真舍得!”
这是唯一论张卖而不是论刀卖的纸,五两银子一张。而拂冬这样的丫鬟,也不过三五两银子一个。
李落想起程时将纸往桌上一丢:回头将画卖了,这银子亏不了!
他以为落笔成画就不会出错吗?若有一丝不慎,只怕整张纸便要废了。
……还真是相信自己呢。
却听拂冬感叹道:
“小姐,程四爷不仅收拾了那姓周的,还请了大夫与婆子照料老爷。他堂堂五品大人,又帮您卖字画,又帮咱们搬家,如今还送来这般金贵的纸墨……虽先前瞧着脾气不好,未料却真真是个大好人呢!”
李落垂眸凝视纸面,忽然道:
“你去歇着罢。”
拂冬还想说什么,但她看了看神容沉静的李落,到底还是退了出去。
李落轻轻抚过纸面暗纹,闭上眼在心中自诫。
俟河之清不可待,云泥异路不可期。
*
容潜立在院中,看着那扇早已绢布脱落的雕花门。
八岁前他住在金陵府,每每去找父母时都要跑到门外大声唤他们,然后母亲便会笑盈盈地走出来,让他莫要淘气,父亲却常在屋里笑着唤他进去。
昭和帝在他八岁时登基,金陵的苏家也在他八岁那年搬进了京中的承恩侯府。
自那后,他便日日站在这扇门外,看着大夫背着医箱进进出出,看着母亲愁思幽结地自门后出来,对他轻声道:
“潜儿乖,待你爹爹好一些,咱们便带你去相国寺玩。”
他的父亲再也没有好起来。
九岁离京后,他也没有再回到过这个院子。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裴霖走到容潜身后,道:
“爷,那边又来请您。”
容潜冷冷道:
“侯爷醒了么。”
裴霖听不出他的喜怒,只得硬着头皮道:
“是侯夫人派来的,说是请您过去说话,却没说侯爷有没有醒。”
裴霖的说着,不由心下微鄙。
昨日魏氏派人来请容潜,说是承恩侯苏靖醒了要见他。然而他们回来后却被苏二太太杨氏拦了下来,说承恩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