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极快地传了开去。
参股买船、出海走货本不是什么大事,只需在市舶司备了案即可,沿海一带本有不少商人做的就是海上生意。
风险大,利润也高,京中有钱有权势的人靠着关系参一股再正常不过。
然而苏铎的事一经传开便在京中掀起极大响动,缘由无他,只因苏铎合伙入股买船走商的却是江浙福建官员。
此事立时被有心人传到了昭和帝耳中。
昭和帝在御书房里暴跳如雷,当着程原恩、莫良佐、万蔚、张止芳等人的面,当场便砸了两个御瓷茶碗。
他批示平王建水师的折子三天前已昭告天下。
大越开国百余年,还从没建过水师。昭和帝想做载入史册的第一人,要日后千秋万代说起大越水师便想到他,故而在诸多重臣或赞成或缄默的态度中,毫不犹豫批了平王的奏请。
如今苏铎之事传出来,昭和帝立时便想到了背后的真相。
沿海官员何至于敢买船出海走货?
不是与海寇有勾结便是自身有护船之法。
若说与海寇有勾结,看历年沿海上奏的各类御寇战报及每年朝廷下拨的军饷银两……昭和帝不愿意相信自己被欺瞒了十数年。
他认定必是那些海船被海寇所掠,故而才有了平王与沿海官员要建水师保自身利益这一出。
重臣纷纷附和他的猜测,程原恩则在此事上保持了缄默,一字不言。
然而君无戏言,要建水师的批示已昭告天下,难道现在要去反悔并承认皇帝像傻瓜一样被玩弄利用了一把?
这简直是将皇帝的脸面放到天下人面前狠狠踩!
昭和帝如何肯丢这个脸!
他气急败坏,恼怒苏铎败事有余,不早不晚偏偏在他下旨后事情败露,恨不得活剐了苏铎——甚至因此迁怒苏皇后,在昭阳宫大发脾气。
但此事终归要有个解决法子。
昭和帝不愿丢脸面,更不愿这般遂了平王的意。
莫良佐提议,水师照建不误,只是这一切军需费用却得福建浙江两处自行筹集,只因按着平王所言,这水师是为了护卫此两地百姓安危,如何能让全国的百姓为此来负担建军之银款?
如若两地官员无法自筹银款,那此事便作罢。
此言不仅冠冕堂皇,还能扯上为百姓减负累的美名。
昭和帝闻言大喜,立时询问众人意见。万蔚等人岂会瞧不出帝王的心意,自然随声附和。
程原恩却明白莫良佐这番说辞是偷换概念——但凡戍守大越国土边境的军队皆为大越之军,如何能被划为地方军队?
但昭和帝的态度已然极为明显,谁在这时候反对,那就是逼着昭和帝将脸面丢出去。
他依旧保持了沉默。
昭和帝很满意。
他立时命工部与户部商讨计算水师建军费用,而后命人再拟一旨,言明水师筹建一切费用均由福建浙江两处自行负担。
这一道圣旨却没有昭告天下,而是被直接送去了福建。
“……只怕最后这银子,还是要从百姓地方搜刮。”
毕竟皇帝昭告天下要建水师,若两地官员敢站出来说没有银子建不了,那就是公然打皇帝的脸。
便是平王也没有这个胆子。
白青涯微微摇头——昭和帝这样面子里子都想要,逼着两地官员压榨百姓搜银子,不但得罪两处官员与百姓,也得罪了平王。
容潜神色漠然,心忖既然安之已然到了平王那里,想必会将那套收军编民的方法建议给平王用以筹军节银。
他自然也会在平王耳边煽风点火,加深平王与朝廷的罅隙。
容潜将莫良佐的密信丢进炭盆中,道
“那冯家父女可查清楚了?”
白青涯一怔,忙道:
“查清楚了。这冯宝禄是鄂州经营多年米粮大商,这几年冯家接了皇粮引子,在湖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冯宝禄的女儿当初与程小姐在鄂州时有过交情,此番冯宝禄也许是托着女儿的关系进京来求事的罢?”
容潜淡淡看了他一眼。
白青涯心下一跳,忙接着道:
“属下这就让人去查实。”他话音一顿,“有一事却有些怪异。那冯小姐这几日陪着一位官娘子在京中各牙行查看了好几家铺子,那官娘子是程小姐昔日身边的管事大丫鬟,如今是顺天府经历程定之妻。”
容潜没有见过青岫,故而并不知道程曦与青岫的关系。
他示意白青涯说下去。
“然而冯宝禄却在前几日离京。属下派人跟着,他却是一路往山东方向去,打探山东米粮商号及收购之事。”
容潜眉峰微蹙。
这冯宝禄必然对北地米粮生意有想法,却不知他女儿与程曦身边之人接触,是为了套近乎还是想利用程曦和善来为自己谋利。
若是前者倒也罢了,但若那冯家父女敢暗地里扯着程曦的名头行事……
容潜的眸色不由冷了下来。
“将冯宝禄与他女儿盯紧了,去过什么地方,打听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一样不许错过。”
“是。”
“阿嚏!”
冯三小姐无端端打了个喷嚏,她急急拿帕子捂住嘴鼻,却依旧涨红了脸。
青岫不由道:
“可是这几日在外头走多了,着了凉?”
程曦原本坐在窗边看册子,闻言道:
“是我习惯了不论冬夏都要透丝气儿,倒忘了你们怕冷。”
说着将窗子缝拉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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