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留了念心在看牢自己一应吃喝用具,带着一身狼狈的锦心去了底下厢房。
她们自船尾甲板上走进去,两个橹夫背对着她们埋头摇桨并不敢多看。
程曦走进船舱中,见一排三间厢房,其中有一间落了帘子,想来是朱乐君在里头。
她便与锦心进了靠近船尾的那间。
厢房尚算宽敞,靠着船壁置放了一张如床榻一般大的美人靠,临窗处放了两把高背圈腰椅和一张卷脚几,几上放着个高高的薄胎彩绘花鸟玉壶春瓶。
窗边的架子上挂着一套雪青色罗衫。
程曦嗤笑:
“准备得倒是周全!”
锦心放下帘子侧耳听了一阵,才转头与程曦道:
“姐,有心算计无心,您还是莫要大意。”
程曦哼了声。
其实对于这些女孩的想法,她大概能猜到一些。
朱乐君也好,袁莘也好,她们从前都是这鄂州府里最金贵的人,从来只有别人供着哄着捧着当祖宗一样伺候她们的份,却没有她们去瞧别人脸色的事。
如今好端端来了个京中的侯府姐,让论家事论威望论脾气都压她们一头,想来心中是不舒服的。
程曦冷笑道:
“今儿她们若是老实也就罢了,若是不老实,就休怪我仗势欺人一回。”她一顿,问道,“刚才那丫鬟是谁家的,你可瞧清楚了?”
锦心皱了皱眉,走到架子上取下衣衫,摇头道:
“并不曾见她在各家姐身边伺候,先前大概也只是做个端递的,却不好是谁家的。”
程曦点头,见锦心手中的衣衫,便凑过去拿着那衣裙翻来翻去:
“你快瞧瞧,可有哪里漏了针线或是开了口子的,莫要一会子穿出去白惹笑话。”
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锦心仔细检查了一番,见衣裳针脚细密,绣花精巧,并不见有何蹊跷。
程曦便让她换上,锦心犹豫道:
“姐,这是丝罗。”
丫鬟是不能这种料子的,这衣衫想来原是为程曦准备。
程曦一摆手满不在乎道:
“你是我的人,便是穿了锦缎又如何?我瞧她们可敢碎嘴一句!”
锦心便笑着拿衣衫去了美人靠边更换。
程曦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湖光景色出神。
这些人闹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若只是为了让自己出个丑,那也太无聊了。
她想起袁莘今日出游一切事宜都是朱乐君安排的,想来衣衫也是她准备的……方才袁莘拉住自己的手,究竟是有意还是凑巧?
她回头看锦心,见锦心已经系好了裙面正在穿通袖罗衫,合体的丝罗让锦心初现曲线的身形显得楚楚动人。
程曦摸着下巴啧啧称赞,活像个纨绔子弟:
“好一个fēng_liú俊俏的娘子!”
锦心早对程曦这服德行见惯不怪,她面不改色地收好自己的衣衫,一面道:
“姐,咱们上去吧,一会子心提防些……”
一抬头忽然脸色大变。
程曦见了,猛地回头。
只见厢房的帘子被撩起,门外站着个橹夫装束的男子。
锦心片刻回过神,厉声喝道:
“放肆!还不出去!”
程曦眯起眼眸。
那男子让锦心一喝,非但不走,反而笑嘻嘻放下帘子走了进来。
油头粉面,神容轻佻。
一双拖尾三角眼在锦心与程曦身上来回打量,最终看了看锦心的衣衫,流里流气地笑道:
“你又何必翻脸不认人,从前相好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脾气啊。”
程曦与锦心均是一愣,两人双目一对,望着彼此瞬间明白了。
程曦大怒。
自己一直当对方是姑娘一再大度不计较,却不料有些人年纪,心思竟这般歹毒!
没有深仇大怨,居然就凭白要毁人清白!
而锦心的背上已泛起一层汗,指尖掐进掌心,掐得自己镇定下来——她已看出对方是错将自己当作了程曦。
锦心脑中飞快转着,暗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程曦干干净净摘出来。
她盯着那男子,沉下脸道:
“我常在深闺,从不曾见过你,红口白牙的胡什么!”
男人听了便慢慢朝锦心走去,目光在她身上溜来溜去,笑得猥琐:
“如今和我摆侯府姐的谱儿了?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主动勾搭的,若不是为了你,我一个有功名的秀才,何至于乔装成橹夫来此与你相会呢?”
他着伸手去拉锦心。
锦心一扭身躲开,冲程曦道:
“还不快去叫人!”
男人进屋后仅匆匆瞥了眼程曦的穿着,只当她是个丫鬟,并不阻拦——他巴不得围观的人越多越好。
程曦看了锦心一眼,不待分毫拖拉转身往外跑。
她刚一撩起帘子,就见自舱外船甲上呼啦啦涌进一群人。
当先一人是朱乐君的丫鬟,正领着袁莘、丁培兰等人过来,身后跟了几家姐,竟是都来了。
那丫鬟口中正道:
“……我家姐睡到一半被吵醒,猜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觉得程姐未必乐意见她,所以才让奴婢来请了各位……”
她一转头见到站在厢房外的程曦,差点咬到舌头,不敢置信地瞪着程曦。
袁莘眼中极快闪过一丝意外,随即隐去。
程曦目光扫过,冷笑道:
“来的正好!”
着一把将帘子挂起来。
众人心知有意,快步走到厢房外,随即有人出轻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