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枢架着铁英往半山腰而行。她浑然不惧,吹气如兰地在他耳边偶尔说上一句半句的话,搅得他心乱发麻。
他令自己沉下心来,因为在他们的五步之外,还有黑衣侍卫环绕。他们一时救不了主子,但是,只要他有一丝的松懈,场中的局势立变。
一路上山,担心的事亦缓缓层现。
他来得不慢,可是半山的局面却是急转而下。
来的是何欢。
来的自然是何欢。
闻枢在云梦客栈的马厩弄出来这么大响动,何欢怎么可能不去察看?察看之下,便发现马厩中的马少了最扎眼的一匹:陈芊羽的马不见了!
陈芊羽的马不见了,这代表着什么事,老江湖的何欢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于是她一面让人急报凌亦晓,一面追赶闻枢……
于是……
于是就是现在山坡上的情形。
她看见闻枢架着铁英过来,而自己的命正在陈芊羽的手中,用另一脚的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自己会给闻枢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她很着急,不过她不能表现得很着急。她轻蔑地对陈芊羽笑道:“陈小姐,你不是想要三郎娶你么?那你想不想知道,三郎最喜欢女人什么样子?”
陈芊羽斜眼看何欢,只见她粉黛含春、娇媚无比,真正是可气!陈芊羽明知道自己需要十二分的冷静,却是冷静不下来,叱道:“不要脸!”
何欢故意放出嗲声嗲气来:“陈小姐。我告诉你,男人都一样。穿上衣服正气凛然,脱了衣服……哎哟~”她的声音越发地充满暧-昧。几个黑衣侍卫不由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喉头“咕”地一响,吞了一口口水。
陈芊羽恨极,手中之剑刺入了何欢的胸口,忽又见她巧笑的模样,顿时醒悟:“你想让我快点杀了你?别做梦了!我要让你的三郎,看着你一身的淫皮荡肉,如何一片一片被我剜了!”
何欢“吃吃”地笑:“我是淫皮荡肉,可是我的三郎就喜欢哦。瞧你那样子,脸倒是好,可惜身上全是骨头!各位大哥,你们说,这种只能看的娘们,有啥意思啊?”
那几个黑衣侍卫分明没有看过来,可陈芊羽却觉得他们正用亵-渎的眼角余光在瞄自己,她的手开始发抖,剑尖所触。有滚烫鲜血,可她的情-敌,却依然笑靥如花,樱桃一样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娇滴滴地在喊:“三郎……三郎……”
脑子里不知怎么回事,想起那夜在房外听见他们的亲密之声——那是闻枢第几次拒绝她?她不记得,她觉得和谁共同拥有闻枢都能接受。但,怎么能是她!
恍惚之间。她觉得手中的剑一紧,何欢明媚的脸逼了过来。随即,听见闻枢的大喊:“不!欢娘!”
陈芊羽想要撤剑,但是已来不及。
何欢的脸越逼越近,直接凑到了她面前!
而后陈芊羽觉得自己的胸口也痛了起来,痛,很痛,很痛……
她低头看了看,她的长剑从何欢胸前对穿而过,何欢藏于袖中的玫瑰刺却也扎进了她的心脏。两个人都在濒死边缘,她耳中听到的还是“欢娘”、“欢娘”……他不曾唤她一声!她是风云山庄的大小姐,命不由己,但是,为什么他看不起她,为什么她甚至不如这个浪-荡-欢-场的下-贱女人?!
两个女人血迹斑斑倒地,谁都没有想到她们都是那样的决烈!
闻枢心如刀绞,手中短剑一挺,就想杀了铁英。
然而,不等他出手,斜地里一颗小石子飞出,他看到何欢倒地,正在慌乱之中,竟是避之不过,手肘后一痛,手中之剑便颤了颤。
铁英何等样人!她的身体立即做出反应,向前挪了一步。
只要再一步,她就能离开闻枢的掌握。
闻枢又是何等样人!他不等铁英再挪一步,短剑忽扬,直指铁英要害。
一颗连一颗的石子飞来,闻枢拼着自己受重伤,也要杀了那藩国的公主。可是,他能够拼死杀敌,却被一声清冷的命令所止:“别杀她!”
闻枢一怔。
凌亦晓!
凌亦晓不让他杀铁英。
为什么?
瞬间的迟疑,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虽然不承认,但是已经在直觉里认了她这个“主人”。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决定了效忠于她,以及她所代表的大周当今皇室。
铁英听到凌亦晓的声音,看到闻枢的迟疑,反而不逃了。她优雅地站定身,笑吟吟地看着闻枢道:“闻三公子,自古忠义两难全,我看你怎么选。”
闻枢的迟疑,已然令他失去先机。因为发石阻拦他的人,是沈一白。他愤然望向凌亦晓的方向,问道:“为什么!”
凌亦晓从树林间走了出来,一身劲装,矫捷的身姿丝毫不亚于来自北国的铁英。她凛然说道:“铁英,你让闻枢过去看看他的女人。”
闻枢一愕。在这种时候,凌亦晓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让他去到何欢的身边。说是关心他也好,是收买人心也罢,她实在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无法拒绝。黑衣侍卫让出一条道来,他奔到何欢的身边。
何欢的手兀自紧紧地抓住玫瑰刺,虽然在她以身近袭之下,陈芊羽瞪着一双怨毒的眼、死得不能再死了,她似乎还不能放心,生怕那女人依然死不透似的。
闻枢眼含热泪,封住了何欢胸口的几处大穴,止住血流。
长剑对穿,他不敢贸然地把剑拔出来,因为那很可能会加速何欢的死亡。他蹬开陈芊羽的尸身,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