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的明眸之中隐含着许多忧郁和同情,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尽管李雪没有明确地告诉他,秀娥住院的事情是假的,但是高志洁心中已经敲定了。尽管这样,他还是希望秀娥是真正地住院治疗,她的的确确是被打折了一根肋骨,这样就不会颠覆他心目中的对地方官员对社会的美好的形象和愿望。
高志洁告别了李雪和她的父母回学校,为了方便联系,他到街上一家手机店,花了三百六十五元,特意买了一个二手手机。回到了学校,还没有到上课的时间,江娜来告诉他,说她妈妈高烧了退了,出院回家了。高志洁安慰鼓励江娜好好学习,让妈妈高兴。江娜懂事地点着头,哽咽着说道:“老师,我会的!”
高志洁整天心中都焦虑不安,他期待着李雪询问的结果,但他又不可能很快地打电话相问,至少也得给李雪一定的时间的。可是他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他还是显得焦躁难安。下午快快七点的时候,他实在等不急了,他用新买的手机拨通了李雪给他的手机号,他听到了那头传来甜美的手机铃声,那种音乐高志洁听过,曲子好像叫做什么“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高志洁不敢肯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雪的消息。过了一会,那边好像拿起了手机,只听得一个女人很甜很温柔的声音问道:“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高志洁听出了是李雪的声音,他心情激动,忐忑不安,急切地问道:“李雪,是我!高志洁!”
李雪惊喜地说道:“哦,老师啊!你不是没有手机吗?怎么用别人的?”
高志洁笑道:“像你说的,为了联系方便,下午回校的时候顺便买了个二手的!”
“哦,老师做事还是那样的雷厉风行啊!”李雪说道,“有手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见手机上有个陌生的电话……没想到竟然是老师的!”
高志洁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她内心的欢喜,他也没来由地激动起来。“不好意思,打扰你的休息了!——问了吗?情况怎么样啊?”高志洁期待着。
李雪迟疑一下,说道:“老师,正如你预测的那样,秀娥住院的确是假的!是他们合伙演的戏!我们医院能做手术的就三位医生我都转着弯儿问了,他们对这件事儿也不清楚!”
“会不会是其他医生做的接骨手术?或许他们以为是小手术呢!”
“不可能!”李雪肯定地答道。
高志洁好半天没有了反应,尽管他在心里已经千百遍地认可了这件事儿,可是当得到证实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往事再次像潮水似的荡击着他的心房,似乎要把他多年来构筑的心灵和精神的防线冲垮。社会上流传着一句话,无官不贪,五官不坏!人们总是把社会想象成了一个恶臭盈天的粪坑!但他总是不相信!因为他相信一部书中所写的那样:“到那时,中国的面貌将会被我们改造一新。所有贫穷和灾荒,混乱和仇杀,饥饿和寒冷,疾病和瘟疫,迷信和愚昧,以及那慢性的杀灭中国民族的鸦片毒物,这些等等都是帝国主义带给我们的可憎的赠品,将来也要随着帝国主义的赶走而离去中国了。朋友,我相信,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欢歌将代替了悲叹,笑脸将代替了哭脸,富裕将代替了贫穷,康健将代替了疾苦,智慧将代替了愚昧,友爱将代替了仇杀,生之快乐将代替了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园,将代替了凄凉的荒地!”他相信社会总是向前发展和进步的,他所遇到的那些只不过是一些人的行为,并不能代表所有,他所遭遇的那些打击和伤害并没有湮没他做人的良心,因此面对别人面对工作,他总是保持着一个比较阳光的态度!可是苟斌事件,再次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冲击,正在一点点地蚕食着他的认知,撕扯着他的心!
高志洁同情玉英,可是他爱莫能助,他可怜自己,可是无能为力!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掉进猎人陷阱中的小羊,无论如何也不能逃出预设的悲剧结局,这或者就是上天所赐的命运吧!
猎人狡黠而冷酷的笑声就像毒蛇似的钻进他的耳中,沉到他的心里,并且有生长、发展、壮大的趋势!他悲哀地苦笑着,眼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这这里的一切,包括高志洁自己!
高志洁正被痛苦包围着,突然手机响了。高志洁拿起手机,发现号码是李雪的,他问道:“李雪,还没有休息吗?”
李雪惊悚的声音说道:“老师,你没事儿吧!”
高志洁故作大方开心地说道:“老师没事儿,别担心我了!你忙了那么久,休息休息吧!”
李雪追问道:“真的没事儿吧!”
高志洁感动地说道:“放心吧,老师很坚强!”
第二天上午放学后,大部分老师去到了苟斌的家里,看望被打得“断”了肋骨的苟斌的老婆秀娥,高志洁不屑一顾,他鄙视那些随波逐流没有主见的人,他鄙视那些敬畏权贵趋炎附势媚上欺下的人。高志洁看着人们前呼后拥地向苟斌家里而去,他郁闷得头皮发麻大脑发晕。但他倔强地想,岂能摧眉折腰侍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想是这样想,可是高志洁的心里岂能平静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