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国冰纨尚可见,但对于远在西陲的秦国来说,一丈冰纨的价格就抵得上一户人家一年的口粮,价格之高便是大夫之家也无力购买。再加上秦君不以奢华为美,秦人着衣也只求结实耐穿,所以,秦国大夫出使晋国、齐国时,常常沦为他国贵族口中的乡野鄙夫。伍封同我说起时,我愤愤然只觉得那些用华衣、美冠装饰自己的大夫才是真正的俗人。可这回到了齐国,面对琳琅满目、做工精美的衣饰、布料时,我和四儿彻底地沦为了大俗人。从半个月前进齐国开始,我们一路走,一路买,好几次都是无邪看不下去了,才把我们从商铺里拖出来,扔上车,逃命似地奔出市集。
这样狂买的后果是我们身上的钱没了,马车里的东西却多得差点挤不下人。
“这件好看,白底紫线,难得绣的还是你喜欢的木槿。嗯,再配这条紫晶带钩素腰带,挂这件碧玉串。对了,上回买的那对白玉耳玦放哪里了?”四儿把包袱全都拆开,衣服、裙子、腰饰、耳饰,摊了满满一地。
“红云儿待会儿回来,可别以为家里遭了盗才好。”我看着满屋子散乱的衣物,捂住嘴吃吃地笑起来。
“不是遭了盗,是成了分赃的贼窝。你快去换上衣服我瞧瞧!哈,耳玦在这儿!”四儿笑盈盈地把一对莹润白皙的玉玦交到我手上,“在新绛你就没穿过几回姑娘家的衣裙,待会儿赵家儿子见了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呢!”
“那你也换,换那套短衣、襦裙上都绣了粉色芍药花的,配那条烟青色的腰带。”
“我穿那套——好看吗?”
“好看,保准把你的于安哥哥迷得魂灵出窍。”
“你们好没好啊?我要进去睡觉!”无邪在屋外大叫了一声。
“没好!”我和四儿异口同声。
“那我就试试?”四儿红着脸,很快就把我说的衣裙找了出来。
“你们再不好,我可就要踹门进来喽!我真的要踹喽!”无邪在屋外晃来晃去,早就已经失去了耐性。
“好了——”四儿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哗啦一下打开了门,“狼崽,姐姐好看吗?”
无邪上下打量了一眼四儿,非常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好看,看来红头发大叔说的是对的,女人还是要靠衣服打扮。”
“无邪,那我好看吗?”我放下手中的梳篦,拖曳着及地长发缓步走到门边。
无邪转头看向我,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了。他看着我,目光中闪过一丝奇特的光亮,那不是一个男孩天真无邪的眼神,它深沉得像是夜空,炙热得像是火种。
“怎么?不好看?我太久没穿女装,你看着是不是不习惯?”我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整个人突然有些发窘,“果然还是不好看啊,那我还是换回来好了。”
“好看,怎么不好看!他一个臭小子懂什么!”四儿连忙拽住了我。
无邪推了我一把,嘟囔道:“不好看,不好看,换了它!趁赵无恤没回来前,赶紧换了它!”
“不许换,好不容易出了晋国,干嘛还要穿男装!”四儿顶上了无邪。
换,还是不换?正在我犹豫不决之时,院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是无恤回来了!
我心中狂喜,拎起裙角跑了出去。
一轮溶溶的弯月躲在薄云之后羞答答地望着人间,我轻轻放下裙角在那扇微合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见到他,我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的脸热得发烫,一颗心似是要从胸膛里跳将出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身后有人笑着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了两步,一头扎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甜甜的金桂的芬芳带着一丝酒气盈满鼻尖,这味道让我想起了那辆在闹市酒楼前经过的白牛香车和车里坐着的蒙面美人。
我把头抬了起来,眼前的男子一脸错愕地看着我。我微微一撇头,便瞧见了他身后那位手抱瑶琴,轻纱覆面的美人。
“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那么久……”我把手轻轻地抚上男子的后背,男人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
美人抱着瑶琴,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清歌——清歌——”
“阿拾,他是谁啊?”四儿凑到我身边小声问道。
“他?他是赵无恤啊!”我看着飞跑出去的男子,掩唇笑道。
追着女子狂奔出去的男子,正是当年在太子鞝府上假扮赵无恤的张孟谈。之前在晋国没有见到他,我还纳闷这个被无恤称为手下第一智士的张孟谈去了哪里,今日遇上他才知道,他居然被无恤派到了齐国。
“刚刚跑掉的是咱们在白牛车上见到的美人吧?你气跑了张先生的美人,他要是恼了,可怎么好?”四儿望着清歌和张孟谈离开的方向,担忧道。
“他那会儿在秦国,可没少帮着赵无恤骗我。再说了,他要是想跟美人解释清楚,明天带我去清乐坊走一趟,不就没事了?”我笑着冲四儿眨了眨眼睛。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赵无恤拦着你,不让你去教坊寻欢,就故意陷害了张先生。”
“哪里是陷害?我只是不小心认错人罢了。”我拉了四儿的手转身往屋里走去,想到张孟谈刚刚错愕的脸,心情大好。
约莫过了两刻钟,无恤依旧没有出现,追丢了美人的张孟谈却垂头丧气地回了小院。
“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可是走了水路?”张孟谈坐在我身前,神情有些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