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是。”李恕想了想,稍有些畏怯望了望旁边面无表情,且不言语,只是轻酌慢饮的吴杲。在外是他属下,其实却是情报局派到他身边的上司,“吴大人,属下已与府中张镳等人联络妥当。再加上个公主,也无大碍。”
吴杲点了点头,望向顾应慧,征询般地问道:“后日如何?”
顾应慧略一沉吟,说道:“可以。便按计划,申时动手,赶在闭城前出西门,自有人接应。”
“嗯,申时,如果府中安排得妥当。要到第二天天明才能发觉世子已不见踪影。”方光琛想了想,赞道:“一夜时间,足够了。”
“府内没有问题。”李恕连连应承,“留下几个虚应故事,快天亮时便四散逃避。应无大碍。且受王爷恩遇多年,敢不效死命。”
方光琛目光一闪,觉得李恕口不离王爷,恐怕令这边不悦,但也不是时候开口提醒。
顾应慧还是那副笑容,却向吴杲看了一眼,不必明说。这些人都心中清楚。
李恕虽说是被收服,可人心难测,还是要防着点。但在营救吴应熊这件事情上,他应该是不会破坏阻挠。毕竟这也是吴三桂交代的任务,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太一样,但到底是把吴应熊从满清手中弄出来了。至于以后。那便是吴三桂和朱永兴之间的协商斡旋了。
几个人又商议了诸般细节,这才纷纷散去。
“这左近便是白云观吧?”方光琛立在酒家门前,四下张望着。
“那里便是,几步路便到。”顾应慧随手指了指,说道:“经了战火。一片瓦砾废墟,没甚可游玩的。”
“左右无事,在下随意走走。”方光琛微微一笑,和众人告辞,带了下人,缓缓行远。
白云观初建于唐开元二十六年(739),原名天长观。在朝代更替的历史长河中数经战火,又几次重修,明末,观复毁于火。
方光琛带着下人不大的工夫便来到了白云观,但见院中一堆堆瓦砾,一丛丛蓬蒿,显得十分寂静荒凉。火后仅存的拜殿和东廊下的泥塑,给人一种阴森和神秘感。
进了山门,方光琛在一座错金香鼎前停下脚步,围着这尊六尺多高的鼎兴致勃勃地仔细打量。然后用手叩击,感慨道:“不知天下谁人有扛山拔鼎之力,能将其移动啊!”
下人不明其意,上前推了推香鼎,笑道:“老爷说笑了,这鼎怕有上千斤重,凡人哪能搬动。”
方光琛淡淡一笑,也不与这下人分说话中深意,又在鼎前审视良久,才移步至廊下,那里原有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泥塑故事儿,现今一多半都毁了。
“无量寿佛!”一个道士从后边太极殿东侧耳房里出来,拱手道:“居士们纳福!难得如此虔心,来得这般早。前边的观宇已经荒芜,后面也还洁静,请进来用茶吧!”
方光琛忙转身答礼,说道:“道长请自便。我们先在前边瞻仰瞻仰,待会儿才去后面呢!”
老道转身离去,方光琛笑着对下人说道:“这是朝咱们化缘来的。这里破败如此,平日里怕是难得有香客来。眼见咱们来了,这牛鼻子哪肯轻易放过!准备些散碎银两,呆会儿便捐些香火钱。”
下人答应了,有些好奇地指着泥塑问道:“老爷,这道观里怎说和尚的事儿,小的搞不懂。”
“道士观里夸和尚确是无甚意趣!”方光琛被逗乐了,说道:“后人伪托丘长春作《西游记》,倒是让你看出了古怪。”
“嘿嘿。”下人干笑了两声,说道:“小的哪知什么伪托,也不知这丘长春是谁,只是觉得这道士夸和尚,有些不伦不类。”
方光琛起初还笑着,听得这话却心中忽有所感,道士夸和尚,不伦不类;那汉人助满人,却又当如何定论?莫看今时风光,日后怕是难逃千秋骂名啊!幸而自己,不,是岷殿下掀起了风潮,使很多人,也包括自己,开始重新审视前途,重新权衡天下势变之后何去何从。
秋风卷着一团团乌云渐渐地盖了上来,浑黄的太阳在飞云中黯然失色。在廊里,方光琛眼望着泥塑,心思却早已飞驰到不知何处。
………………
人生的境遇,或者说是命运。真的是变化莫测。造化弄人,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也贴切恰当。
从远溯今,晋王李定国、赵王白文选…..可以包括所有的明军将士都在改变的历史中改变了自己的人生。现在又轮到了清朝倒戈反正的文官武将,以及转换门庭,前来投靠的割据势力。
郑缵绪走出王府,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下阳光,而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说是浑身轻松,倒也不全是;说是怅然若失,有那么一点点……
“少侯爷——”听得招呼,郑缵绪转头望去,却是叔叔郑鸣峻带着两个郑氏族人在不远处招手。他忙快步赶去。
来到广州已是第二天,第一天朱永兴接见,温言慰勉,设宴款待,顺便问了下个人心中的打算。却并未立时便作决定。
今天朱永兴单独召见,郑缵绪心中忐忑地前往,郑鸣峻等人也不太放心,便在府外等候。
“殿下——”郑鸣峻欲言又止地询问。
“叔,没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郑缵绪知道这个场合可不是说事儿的地方,忙笑了笑以示安慰。
郑鸣峻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