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工的时候几乎是人山人海,钟母站在门口树下。两只脚踩着土坡。小碎步的来回踱步。她抬头看了一眼。钟敬贤瘦胳膊瘦腿被夹裹着的人群蜂拥到了门口。一只手还在整理领口。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他抬起头。和钟母刚好对上视线。冷不防抱怨道:“你走到我跟前都不说声,吓我一跳!”
钟母皱着眉头:“你们部门怎么总是下工这么慢?”
钟敬贤和她擦身走,一边地方人流挤过来:“开会呢。这才六点半。”
他伸着脖子问:“买了什么菜?”
钟母提着布袋说:“妈送来的白菜还没吃完。晚上煮粥吃。”
“嘿,小钟,小胡。”行政部的同事夹着文件袋过来。满头大汗塞给两人一叠整整齐齐的表格说:“刚才叶主任找你,没找着,刚好碰到你俩个了。这是转户口的资料,最好明天就写完交上去。”
“多谢你了,麻烦跑这一趟。”钟母没想到资料这么快就发下来了,几乎是喜上眉梢。两人也不多话,一路就这么赶了回去。
她匆匆的翻开纸业问:“对了,这要填户口xx号,咱家户口首页带来了没?”
走到楼下就看到宿舍楼冒起的炊烟袅袅,楼道里全是私自砌的小灶台。烧煤炭。油烟味很重。地上铺了层黑灰般的碎煤渣。走到屋子前面还要使劲的抖抖脚,生怕踩屋子里两个大黑脚印。这楼隔壁住的是林家夫妻两个。刚搬过来的头一个月,送蜂窝煤的没过来,林嫂就借了些煤给钟母急用。
等下次买煤的时候,她精打细算的算好了一个月的额度买。
门口的小炉子就是胡庸城差人送过来的。钟母和钟父两人刚来,他后脚就送了一应俱全的家用。不说多高档。胜在齐全。一下子就将不大的宿舍房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张桌子,客厅再塞不下其余的东西了。她把表格铺在桌上,提着笔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填起来。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整张脸都焕发了光彩。脸颊上也染上了红晕。钟敬贤也拉开一张椅子坐在对面跟着她填表格。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他也高兴起来:“这周末把爸妈接过来吃顿饭!”
“对了,也叫上大哥”钟敬贤没忘记这其中最大功劳的胡庸城。
这份“城转非”的文件一交上去,他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了。每个月能领三十斤粮票(持户口本去街道办领),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福利,比如孕妇和产妇能领半斤糖票,鸡蛋票之类的。这类都是限时粮票,必须要在当月用完。
钟母手底下表格上的名字就用的“胡月筝”。随着这份户口迁过来。
这个名字也算是敲定了。她对着这个名字有种复杂的情绪,就好像经历万水千山的重逢,又像是失而复得的珍贵物品。现在只有钟敬贤喊她“三儿”搞得工友们以为她在家排行第三。
对于她来说,属于三儿那一页不光彩的历史已经翻页了。剩下的“胡月筝”是崭新的。
她写到了最重要的一栏,也就是亲属。家庭结构。夫妻两个是城镇户口,那么子女也能把户口转到城里。而当她笔落在空白的地方时候。手指关节瞬间僵硬起来,指缝里“咔咔”作响。她掐着手腕半天没喘过气来。
“怎么回事!”
她眼睛逐渐的瞪大了。视线在纸张正反看了好几遍。不可置信的喊道:“怎么只能填一个人?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说完又把表格递到钟敬贤眼前。夫妻两个左看右看,都没发现什么可以翻页的地方。钟敬贤烦躁的说:
“你先别写了,明天我去问问叶主管。”
这可是大事,没人不当真。工厂现在总共五百号人。其中有三十二个学徒工即将转正。这也是今年唯一一批转正的人员。过期不候。
钟母急得晚饭都没吃多少。一口粥卡在喉咙口。两条眉毛紧锁。试探性的对丈夫问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哩?我听他们说,以前都是好几口人一同成转非。没道理咱们这儿就不对劲了。”
她经历的村里勾心斗角花样百出。在一开始,钟母就想歪了。她脑子里蹦出了许许多多关于同事的排挤或者是同僚的手段,各种阴险狡诈的诡计马上要在她身上上演。还没洗澡,她浑身吓出了冷汗。在村子里得到种种不公平情况照搬到城里来。她下意识就开始思索如何旁敲侧击的问出缘由。
第二天钟敬贤就找到了工厂里的叶主管。行政部今天来了不少人。有些是年轻的小夫妻,他们面面相觑的聚在一起。指望着领导能给出说法。
成转非的规矩原则大家都知道,没来由就悄无声息的改变了。有些人不安,有些人诧异。这一群学徒工聚集在一起,看到彼此都是一样的情况,便稍稍安心了点。钟敬贤对着那个专门打电话的行政人员问完。上头的领导也很快的给出了回应。
不过这个回应,则是众人谁都没有想到的。
“什么!计划生育?”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惊叫起来。抓着前台人问道:“不对吧,我家就只有两个孩子呀。”
那个行政人员不耐烦推了推眼镜说:“都说了计划生育,你没看到怎么说的?一家一个,多的都不行。”说完低头整理起文件。话语在最后一个音节打了个转,急速的划出破折号。她尖锐的声音对着整间屋子回荡:“所有成转非的工友!所有成转非的工友注意一下,你们手头上拿着的就是最新的表格。没有错!都拿回去。一家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