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瞬间注入她灵魂深处的记忆就似涌入她身体里的飓风,一点点蚕食着她的骨血,侵占着她身体里的每一寸地方。
那些曾令她痛不欲生的回忆,就如同一碗忘川之水,苦涩又寒凉,饮入似能把心也凝结成冰,呼唤百鬼丛生。
她记起了在瑶池诞生之初,那日骄阳似火,她跃出水面,看见远处昆仑山脉如同盘踞的巨龙,龙之上结着万年寒冰。
山顶白雪皑皑,如同披着银纱,圣洁美丽。
那浩瀚的仙气,就如清早覆在花枝草木上的仙露,让人闻之便是精神一振。
她也记得自己赤脚走上昆仑山,脚下雪粒就似有了温度一般,冰凌遇上她皆化成了一泉清流,水珠盈于白雪之上,就如细碎的珍珠,颗颗晶莹。
山顶是昆仑山万年如此的寒风肆意,她站在山顶,远目眺望整座山脉时,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光景。
遥远之处有仙门,祥云缭绕。
仙鹤在苍穹之顶飞过,偶尔留下几声轻啼,清脆如过耳的风声。
她在山顶站了许久,久到昆仑山山顶的风快要把她凝结成一座冰塑了,她才沿着一路蜿蜒曲折的山脊下行。
山脊高耸,就像是一条披着草木的巨龙,雄伟又壮丽。
她的世界在最初时,便已有他的影子。
她还记得在她肩上还披着未化的冰凌和白雪回到瑶池,唇角凝冰,正想跃入瑶池暖和暖和时,曾不小心踩到了回渊。
他那时还未化形,如任何一株普通的兰草一般,既不别致也不特殊。
可寂静的瑶池里,唯有他嘤咛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敲醒了她正欲重新沉睡的心。
瑶池之灵,大地之脉。
她现世那日,凡界红霞漫天,仙界双凤争鸣,就连魔界魔气沼沼生灵涂炭的地方也有百花齐开。
……
她在瑶池一待千年。
久到她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的时候,终于有人叩响了仙境之门。
她带回了重伤的寻川,她不知道该怎么给他疗伤,便一股脑的把自己会的治疗法术全部拍在了他身上。
终日无所事事的她似乎终于有了需要她做的事情,她开始每日特定一个时辰去看看昏迷不醒的神君,拍几个治疗法术。再捧一掌瑶池之水,像浇灌花草那般浇灌他。
虽然每日浇灌后,他似乎并不领情。
她也乐此不疲。
寻川伤势大好后,再也不整日昏睡。
他清醒着的时间比睡着的时间要久许多,即使是一个养伤的人,他做的一些事也比她有趣很多。
摇欢学着他那样,给自己在湖边置办了一个软塌。阳光好时,就把软塌搬到桃花树外,嗅着花香晒晒太阳。
不知何时起,他们每日都要说上很多的话。
渐渐的,摇欢就知道,瑶池仙境这扇仙门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像他们这样或者不像他们这样的人,他们每日做的事情都不一样。
有凡尘的人为温饱名利忙碌;有仙界的人为寻欢作乐奔走;也有战士,正在为战争浴血奋战着。
摇欢还曾托着下巴,天真地问他:“我是不是就是你说的为寻欢作乐奔走的人?”
她有时兴起,就会走上半天,去昆仑山顶看看云海,吹吹风,看看雪景。有时会沉入瑶池湖底去捉一小尾格外灵活格外难抓的小银鱼,然后放走,再抓。
总之,她也许是最不务正业的神仙了。
那时的寻川怎么回答的?
好像只是微笑地摇摇头,又好像是无奈地点了点她的眉心。
记忆久远得连她也想不起来了。
后来的后来,摇欢就不爱去爬昆仑山了。
想看雪时,不用去远处披雪的山顶,他指尖那抹银光似藏着一个大千世界,她喜欢的任何东西,他都拥有着。
摇欢对每日要捉的小银鱼渐渐就没有了兴趣,比起每天长得都一样的小银鱼她更喜欢这个皮相俊美的神君,喜欢他日日陪她玩,教她新鲜的东西。
口渴时她不再掬起瑶池之水就喂进嘴里,她会用白雪桃花煮茶,还会用树枝搭成篝火架烤倒霉被她抓来的仙鹤吃;还学会了挖洞埋上瓜果酿酒喝。
这些都比以往她搭针穿线给自己织衣服啊,用瑶池之水给花草树木浇灌啊,每日修剪花枝捉小鱼有趣太多了。
没过多久,她又在瑶池认识了个新朋友。
他叫茴离。
其实她知道他的存在已经很久了。
这是一个与她和神君都不同的一缕气息。
浑浊,压抑,阴鸷。
他躲在暗处,就像是伺机而动的猎豹,可他身上截然不同的安静气息又让她困惑不已。
她对气息极为敏感,又有回渊读心,知他并没有恶意,便大方地把他归纳成流连瑶池美景,留恋她美貌的一类生物。
可后来,他却不甘于只待在暗处了。
他像一个神奇的织梦者,会把外界好玩的东西编织成一个幻境。
摇欢进过他的幻境几次,每每都能一眼看出幻境中的阵眼。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便告知说要离开了。
他的离开,把仙界第一重门的位置暴露给了魔界。
某一天,沉寂了百年有余的仙界之门,忽然就被撞响了。
魔界大军入侵,魔军挥矛直上,她生存千年之久的瑶池就如同被推倒的熔炉里冒出的火焰燃烧殆尽一般,瞬间就被摧毁得生灵涂炭。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战争的凶险。
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