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暗得早。刚过酉时,天边便不见了太阳的踪迹,连同街市上的喧闹声也随着太阳光一起消失不见了。街上只有两三个行人沉默着赶路。偶尔有几声狗吠,还有木门开合的声音。那是妻子在迎接归家的丈夫。
“回来了。过来吃饭吧。娃都在等着你呢。”“嗯,好。”丈夫把身上的外衣解了,递给妻子。走进屋里,就着火堆暖了暖手,惬意地伸了伸懒腰。孩子凑过来撒娇,他摸了摸他的头,准备逗逗他,却突然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紧接着,不出他所料的,便是锅碗落地的声音。
“这隔壁那对夫妻又在吵架了。”
妻子叹了口气,把温好的酒放下:“这阿嫂真是可怜。男人一天到晚出去喝酒,阿嫂一个人做点活拉扯两个孩子。这快过年了连点年货都没钱买。估计又是回家要钱喝酒去了。”
丈夫拿起酒杯倒了点酒,沉默了一会,说:“各家都有各家的不易。一会把那斤猪肉送去吧。先吃饭。”
“好。”
入夜,街巷其他地方都是静悄悄一片,唯独酒肆还如白天那般热闹。那小小的木格窗子里,不时传出男人的哄笑声。
“我说,郭兄,你拿着嫂子做活的钱来喝酒,不怕她回家和你闹。”
“有什么的。闹就闹呗,给她两巴掌看她还闹不闹。”那个被称作郭兄的人正拿着一瓶酒往嘴里灌,眼神迷离,两颊通红,说话带着酒气,步子也虚晃起来。他那顶灰色的棉帽早就摘了,头顶冒着白色的热气。
“哈哈哈,说得好。郭兄你可算是为兄弟们长脸了。”
“来来来,继续喝。”男子听了这句话备受鼓舞,说话也提高了几个音调。一伙人喝到子时,终于散了。
“明天再约。”这一群喝的醉醺醺的人分别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淹没在了冬夜的黑暗里。今天没有月亮,路上的积雪也在白天化得差不多了。路上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便是远处那摇曳的灯笼。
“这大晚上的,谁还在外面点个灯笼。”说话的,正是刚才被称为郭兄的人。他迈着虚晃的步子,好奇地走过去。走近了,一瞅,发现灯笼旁还站着个美人,一袭红衣,正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公子,我迷路了,大晚上一个人害怕,你送我回家可好”女子泪眼盈盈,声音软软糯糯,听得男子心里酥酥麻麻。
“好好好,小美人。你家在哪呀,哥哥这就送你回家。”男子色眯眯地看着她,脸上的肥肉都在乐呵呵地颤抖。
“我家就在。。。。。。”话音未落,女子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黄泉路上奈何桥旁。”她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血红,灯笼上绣的牡丹颜色也鲜艳地快要滴出血来。男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越来越干瘪。可他却是微笑着的,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象。
“阿樱。”茫茫的夜空下,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女子身体猛地一颤,眸子瞬间恢复了正常的黑色。她僵在那里,平气凝神,似乎在确定刚才那声呼唤是否是幻觉。
“阿樱。”呼喊声再次响起。一个人影,也渐渐出现在了巷子的那头。
红缨的视线渐渐模糊。她想起来,他没走的时候,每当她调皮,他总是这样的唤她。连口气都一模一样。三分责怪,七分宠爱。
阿生,你回来了吗。你来带我去看樱花了吗。
女子的眼泪顺着精致的脸庞缓缓地落下来。她那提着灯笼的胳膊也无力地垂落下来。可是当她看到倒在面前不省人事的男子时,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不对,血樱还没有吸够八十一个人的血,我的阿生怎么可能会回来。不管他是谁,阻拦我的人,必须死。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去唤醒血樱。就差最后一个人了。我马上就能见到阿生了。
女子转过身,不再理会越来越近的呼喊声。风吹起她如墨的长发,血红色的裙裾在风中翩飞,像极了开盛的牡丹。
阿樱。阿生提着灯笼,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你还在怨我吗他的眸子黯淡一片,嘴角挂着无奈的微笑。没关系,我等你便是了。只是不知道老天,会给我们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