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伏在怀里的人放软身体,呼吸也同时变得若有似无,青雉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不过几息间,她竟真的沉沉睡去,毫无防备,像个孩子一样。
看着她头顶绒绒的发旋,青雉有片刻怔忡。
她的背脊贴着他,及肩发丝铺在他的衬衣上,也有几丝打着旋延伸进她的后领,从这个高度看下去,衬着墨黑发稍,细致瓷白肌肤柔腻得勾魂摄魄,直叫人心绪浮动。
他盯着她静静出了一会儿神,复又悄悄地抽/出一手,想扶一扶她有些歪斜的身姿,让她睡得更加舒服些。
指尖触及她的一瞬,她毫无预兆睁开眼睛,彷如睡梦中警醒的猛兽,眉宇间犹带几丝惺忪,瞳孔深处却透出森然冷意。
象是看着他又象是什么也没看进眼底,纤细小巧身躯骨骼脉络间隐隐有戾气蛰伏。
他的手悬在半空,她的眼神混沌迷茫,他与她就这样俩俩相望。
怔怔的打量他半晌,她重新闭起眼睛,身体跟着放松下来,接着她把脸埋进他的衣襟,撒娇一样哼哼几声,呼出的气轻轻浅浅,穿透他单薄的衬衣,带起灼烧般的炙热。
刹那间,青雉心痛得无以复加。
方才他刻意收敛气息,她仍然惊醒,似是潜意识的条件反射,那样经年累月沉浸在杀戮中才会养成的习性,已经融入骨血难以剔除。
即使他一早知道,她这样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能真正放松自己,此刻亲眼目睹,他仍是止不住疼惜。
她的情况,原本只应该出现在那些沙场征战的男人身上。
他的小小姐,原本应该和每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样,每日里只烦恼衣裳够不够精致妆扮够不够时尚,或者犹豫究竟答应哪位追求者的邀约才好,而不是现在这样,连睡眠都要睁着一只眼睛,时刻保持警惕。
当年他若没有因为犹豫放她逃走,而将她强行留在身边,是不是今时今日,他的小女孩儿会过着平和安定的人生呢?
…………
一直等到她再次入睡,他停在半空的手才敢落下,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肩膀,学着她抱那个婴儿的姿势,他把她轻轻环在心口位置。
这次她没有醒来,只是微微扭动几下,迷迷糊糊一边嘟囔一边摸索着攥住他的衣襟,然后把整张脸埋得更深些。
青雉不自觉的屏住呼吸,整个人蓦地僵直,任凭她蜷起双腿象只小猫似的缓缓地窝成一团,磨磨蹭蹭半晌方才安静下来。
又等了很久很久,察觉到她散发出来的气息趋于平稳,他提到半空的心落回原位,慢慢的收起粘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拨冗打量等在一边的年轻‘船工’。
对方仍是神色平淡,仿佛是真的正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只不过,目不转睛望着他的眼瞳深处眸光包含几丝敬畏与憧憬。
年轻人盯着他看的同时,青雉也看着他,两人一时有些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年轻人似乎不敢继续直视,视线下落几分,绕过他停在他怀里的人身上,神色隐隐带出探究。
青雉目光微微一冷,轻咳一声,压低音量发问,“你还有事吗?”
年轻人呼吸一窒,抬高眼睛,清亮眼瞳闪过某种属于黑暗的气息,“老朽卡库。”报出名号之后面上浮出一丝犹豫,随后抿紧嘴角,不再说话。
想了想,青雉飞快的皱了皱眉,复又轻快的低笑着说道,“啊啦啦~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礼貌,好不容易休假约个会,我可不希望被任何事打扰…”
隐晦道出自己此行唯一的目的,顿了顿,他在对方惊诧的注视下,略略埋头亲了亲怀里那人的发旋,随后重新支起身,轻哼一声,“所以,刚刚就要告辞的人也该走了吧?”
“打扰您,确实是老朽唐突了。”年轻人面色微赫的笑笑,一边抬手将捏着的帽子戴回头上,慢吞吞起身理了理衣角,随即低低说道,“说起约会,七水之都有许多好去处。”
“比如说中心街那家老朽常常光顾的小酒馆,老板布鲁诺调酒手艺可是一绝。”
“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说话间年轻人往屋宇边缘走出几步,随即又回过头,藏匿在帽檐下的眼瞳一点精光稍瞬即逝,“那家酒馆夜里十一点打烊。”
…………
被太阳煨得暖意融融的屋宇,朱红檐角折射微光,年轻人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剪影,不多时御风滑向远处。
青雉缓缓收回视线,垂下眼睫,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他是知道这年轻人的存在的,七水之都,除了这年轻人,还有方才提到的酒馆,加上另外几位人物,青雉一清二楚。
他不想理会,至少两天之内,只是对方似乎不愿意他置身事外,特意提到地点与时间,是暗示同时也是请求他在酒馆打烊后过去。
他真的不愿意理会,可惜,他的身份令他不具备推脱的理由;无论是‘青雉’还是‘库赞’,前面都还叠加着[军人]这种立场。
他半生的坚持,不允许他真正做一个旁观者。
想到这里,心头微微一刺,青雉忍不住收了收臂弯,无声苦笑起来。
竟是连让他做梦的时间都如此短暂吗?
他希望能得到与她的两天,即使未来背道而驰甚至兵戎相见,也留下些回忆给他,足够他支撑余生,让他不必再被那些妄念折磨得几近疯狂。
毕竟他早已经不年轻,或许等不到下一个二十年,更不想抱着遗憾埋进尘土。
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