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的时候,派去追杀王白龙的背嵬军终于回到相州城下。那时候,岳飞正和相州知府赵不试一干官员站在城门口叙话。背嵬军百户熊飞一径走到岳飞面前,抱拳说道,“禀告岳帅,末将无能,只斩杀四百多金兵,还是被那金狗跑掉了。”
岳飞笑道,“无妨。这里是相州,金狗跑不掉。熊飞,快来见过知府大人!”
熊飞仿佛这时候才看见知府等人,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熊飞见过赵大人,以及各位大人。”
赵不试拍了拍熊飞的肩膀,大声赞道,“将军身携虎狼之威,果然不负背嵬之名。能以四百骑军追斩金兵二千,足以壮我大宋军威啊。”
熊飞正要谦谢两句,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赵不试身边响起。“果然都是粗鄙匹夫!知府大人爱兵如子,不以官威压人,难道尔等就这么大摇大摆站着吗?连下跪磕头都不知道吗?岳飞,你的这些士兵太不懂规矩了!”
熊飞一听这声音竟敢对岳飞不敬,立即愤怒地转过头去,想看看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说话的人大约四十来岁,五官倒也算英俊,只是面色苍白,双眼无神,一看就是酒色淘空了身子。头顶方巾,身穿材质一流的丝绸袍子,手里摇着一柄摺金的文人扇,正斜着眼睛教训岳飞。
岳飞笑道,“韩大公子有所不知,我护民军中没有磕头的规矩。只知道磕头的军队绝对没有战斗力。”
韩大公子冷哼一声,“没规矩!上下尊卑还要不要了?岳飞,虽然你只是我韩家佃户,算不得我韩家人。但你多少在我韩家数月,我韩家诗书门第,你难道就没有学点规矩吗?”
数十年来,相州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官家最大在朝堂。知府最大在府衙。韩家最大在相州。”说话的这个中年人正是当今相州韩家家主韩肖贵。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却认为自己年轻有为,不许别人喊韩大老爷,只许喊韩大公子。他的弟弟正是天子身边近臣韩肖胄。
自从仁宗朝韩琦为相以来,几十年来,韩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一直长盛不衰。虽然再没出过宰相,但二三品大官每代都会出上一个二个。再加上通过联姻,韩家把关系织遍了整个皇朝上层。韩琦未显时,相州韩家不过是个普通家族。但到了徽宗朝,韩家已是相州的第一世家。就算是朝廷委派的知府,上任的第一件事,绝对就是拜会韩家。因为整个相州至少有一半土地是韩家的,有一半店铺生意是韩家投资的。只要韩家想使坏,知府绝对坐不上三天就滚蛋走人。
几年前,因为家境贫困,岳飞曾到韩家做过数月佃户。相州贼张超率数百人围攻韩家庄园时,正赶上岳飞在韩家做工。于是张超很不幸地被岳飞一箭射死。余党作鸟兽散。
那一次,可以说是岳飞的挺身而出救了整个韩家。但韩家人却没有一个人感恩。他们禀承了老祖宗韩琦鄙视武夫的性格,只敬文人书生,不理武将匹夫。仁宗朝时的名将狄青出身边卒,纵然做到了大宋枢密使,依然被韩琦鄙视。韩家的一个歌妓就可以当面取笑狄青是斑儿(因为狄青出身贫贱,脸上刺有金印)。
在韩肖贵看来,你一个佃户能为我们韩家立下功劳,就是祖上积德了。说不定我们韩家小辈人会在日常谈话时提起你一个佃户的名字呢。
岳飞兵临相州之后,韩肖贵就怀疑这个岳飞是射死张超的那个岳飞。不过只是怀疑,想让韩大公子上城头,那是不可能的。
金兵围城的大半年里,城中人人自危,韩大公子却洒然自得,整天酒色自欢,压根不把围城的金兵放在眼里。反正韩家的一半人口已经随弟弟韩肖胄迁往江南了。留在相州老宅的韩家人只能选择金方下注了。韩大公子虽然很想投降金兵,奈何知府赵不试却是宗室身分,且为官极得民心。所以韩大公子只是冷眼旁观,专等着金兵破城。到时候自己举家而降,金兵定会欣然接纳的。毕竟我老韩家可是中原有名的大世家。
可惜岳飞的到来打破了韩大公子的计划。围城的一万多金兵竟被岳飞一日之间尽数击溃。赵不试领官员出城迎接岳飞时,韩大公子也急忙出了韩家,到城门口来见岳飞。
当发现岳飞就是自家的那个佃户时,韩大公子的傲慢劲头又上来了,话语之间,对岳飞极不客气。岳飞倒是对韩大公子尊敬有加。
不过岳飞的尊敬可不是无限度的,韩大公子可以对自己不客气,毕竟自己做过他家佃户,至少在名义上,可以说曾是自己的家主。但看到韩肖贵竟然越来越不上道,说话越来越过分,岳飞眉头一竖,正要发火。
赵不试却打断了韩肖贵的话头,拉着岳飞的大手,极为亲热地说道,“鹏举,且随我进城。如果不是鹏举,我相州全城百姓必将死于金狗之手。你救了我们相州百姓啊。走,随我到府衙,满城士绅正等着为鹏举接风洗尘呢。”
岳飞笑道,“赵大人何出此言?我也是相州人。我的士兵也多是相州人。所以说救相州城的依然是大人治下的相州百姓啊。”
赵不试见岳飞毫不居功自傲,不禁更加欢喜,拉着岳飞的手,大步走进相州城门。熊飞领着数百背嵬军紧紧跟上。吉倩等人则在冉青的指挥下,忙着打扫战场,清点俘虏。
清点完战果之后,冉青夸张地张开双手,朝天大叫,“发财了。我们发财了。”吉倩花如玉等人也是激动万分。
由不得他们不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