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快给哀家梳头。”
大丧礼悲戚、肃穆的气氛已然散去,太后孙氏脸上露出了一抹久违的浅笑。
一夜之间,她由皇后变成了皇太后,由坤宁宫迁到了咸熙宫。她年仅三十二岁,倾国倾城的余韵仍留在脸上,只是眼角细纹诉说着风霜无情,岁月催人。
“诶!”叫梅子的宫女应了一声,挑出一把玉梳,小跑至太后身边。
梅子年近二十,皮肤白皙,只是细眼薄唇的,不免有是非之人的嫌疑。
见太后气色极好,梅子边为太后梳头边打开了话匣子:“新君即位是天命所归,合乎正统,这下太皇太后总算安心了。”她不说皇太后安心,而说太皇太后安心,自然是想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太皇太后命后宫妃嫔谨言慎行月余,太后心里多少有些憋屈,听了梅子的话,眉头一展,“合乎正统?皇帝的年号恰好是‘正统’,巧了!不过,今年还得沿用先帝的年号,明年方能改元。”
“‘世间豪杰英雄事,江左fēng_liú美丈夫’,莫非真有周公瑾再世?皇太后不觉得好笑么!”梅子近侍太后四年,以往宫斗正酣时,她总是在太后的耳边贬损太后的对手,讨得太后欢心,如今借着江湖术士的卦言,她如法炮制,暗贬皇上的所谓“对手”,殊不知这是前朝的事,与后宫争斗不同。
太后白了梅子一眼,“有何好笑的?江湖术士赞誉祁铭,听听便行了,且能往心里去有人借事生非,混淆视听,哀家心里有数。”
朱祁铭只是王子,而非皇子,太后心中虽有些疑虑,但还不至于戒惧。
梅子点点头,道:“哦,也是,若非越王坚拒‘兄终弟及’,皇上即位肯定要费许多周折。”
“这事过去了,以后不必再提。”若越王或襄王即大位,太后并非完全不能接受,毕竟那是两大势力相持不下时的一种折中,没必要耿耿于怀。
“是!只要不是那人僭越便行。”
太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换作是一年前,她早已疾言厉色,如今她要顾及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梅子口中的“那人”是指庶子朱祁钰。她本想淡忘的旧怨,此刻却被梅子搅得一股脑翻将出来。
若朱祁钰做了皇帝,他那贱婢出身的生母必然位列两宫皇太后之一,且是说话算数的主。而自己这位皇太后仅是摆设。
更可怕的是,被自己压制多年的胡吉祥必与那贱婢合起伙来,寻自己母子二人秋后算账。
后宫妃嫔的暗中势力合流之快,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先帝殡天前后,强推朱祁钰继位的朝臣竟能与力主朱祁镇继位的人分庭抗礼,若非太皇太后镇场,后果不堪设想。
可太皇太后素来只站在江山社稷的角度权衡取舍,待后宫妃嫔、皇子并无厚薄之分,这让太后心存隐忧,毕竟公心诚可贵,私情方可靠。
梅子越说越来劲:“江湖术士竟扬言那人有帝王之气,分明是胡说!”
突然,太后猛地夺过梳子,使劲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梳子断成数截。
梅子大惊失色,慌忙跪伏于地,“奴婢······”颤栗着说不出话来。
一个身份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婢女,如此放肆地妄议皇子,许是好久不说话,脑袋给憋坏了。
不过太后似乎并不在意,她瞟一眼梅子,敛起怒色,轻笑几声,缓声道:“瞧把你吓的,起来吧。”
梅子起身,心有余悸地垂下头。
太后看着地上的断梳道:“先帝新丧,再说,哀家身份变了,不比从前,这玉梳色泽太艳!何止玉梳,这咸熙宫的许多物什都该换一换了。”
梅子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又漾起浅笑,“奴婢这便去御用监传皇太后懿旨。”
“不必了,哀家迁宫时御用监花费甚巨,罢了,先将就着用吧,待到明年元夕,让内侍去一趟灯市,用哀家的私帑采办一些。”
梅子道:“皇太后说得是,灯市里各类物什应有尽有,且价廉物美。”
“你去造本清册,哀家担心日后将此事给忘了。”
“是!”梅子应了一声,随即换一把梳子替太后梳好头,然后退到偏殿造册去了。
门帘一动,掌事宫女、被太后誉为“女诸葛”的红蓼走了进来,,她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修眉大眼,灵动的眼波令整个正殿为之一亮。
红蓼到案边优雅地布菜,为太后预备早膳。“皇太后,皇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即位那日晚上,太皇太后密见青松道长,青松道长留下一束帛书,被御用监喜宁无意间瞧见了。”
太后摇了摇头,“既然是太皇太后的秘事,喜宁便不该多嘴!”
见太后欲起身,红蓼快步过去将她扶至案边入座。“帛书一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喜宁独说与奴婢听,这里面自有他的一番诚意。”
太后起箸用膳,漫不经心地问:“帛书上说了些什么?”
“龟蛇所宿,江南王府,吐哺之才,庶人之命。”
太后眉头一皱,投箸入案。“后两句倒是易懂,是说有周公那样的辅佐之才,却逃不脱庶人的命运。这是指谁呀?”
“北方灵兽,名‘玄武’,形如龟蛇合体,俗称‘龟蛇’。江南诸王中,唯有越王未赴藩。越王府邸恰在玄武门外。”红蓼曼步缓移,口吐珠玑,恍若方外之人。
“如此说来,是指越王?”太后愕然道。
一丝笑意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