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走后,朱祁铭匆匆用罢晚膳,就想去玄武门与徐恭会面。这个时候,金英带来了皇上的旨意,皇上命他速赴乾清宫。
他本想让茵儿她们去玄武门那边给徐恭捎个话,想了想,最后还是打消了此念。事关重大,此时宁可爽约,也不能让下人糊里糊涂地置身于危墙之下!
门外骤雨初歇。朱祁铭不敢稍有耽搁,当即吩咐崔嬷嬷一声,随金英赶往乾清宫。
在通往乾清宫和直达清宁宫的两条宫道交汇处,他与一名淑女不期而遇,只须看看她似曾相识的姿容,还有她身边显然是来自清宁宫的那帮宫女,朱祁铭就知道,她就是海州钱氏!
眼下正值酉初时分,天色尚早,在不足丈远的距离内打量钱氏一眼,他就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相当清晰的印象。
钱氏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身材窈窕,莞尔一笑,明眸皓齿绘就的色彩恰如一缕清辉,给灰蒙蒙的紫禁城平添了几分生机。雍容华贵中透着温婉贤淑的气韵,单凭这副姿容与气质,就能成为未来皇后的绝佳人选!
朱祁铭不得不佩服太皇太后的独到眼光。当然,在事涉中宫正主的大事上,太皇太后不可能仅仅是以貌取人,这背后必定饱含着大量的权衡取舍,还有对前朝后宫诸多制衡关系的全盘考量与恰到好处的拿捏。
“越王金安。”
一个已然中选,正待受封以获得相应位分的淑女,是不便贸然开口与亲王搭话的,但钱氏却大大方方地给他行了常礼,还开口问了安,不消说,肯定是因为太皇太后在某些场合,当着她属意的皇后人选提起过他这个越王,至于太皇太后此举的目的何在,这可不是朱祁铭想要操心的事。
他只知道,他必须对眼前的这个淑女表现出应有的尊敬。于是,他躬身施礼,良久后才正身。
望着秦氏离去的背影,朱祁铭在想:万一秦氏真的被册封为后,自己上表或偶遇时,该如何称呼她呢?他这个亲王从未上过表,故而还真不知道个中的讲究,嗯,恐怕还得找个时机向吕先生请教。
“殿下,皇上还在乾清宫候着呢。”
在金英的催促声中,朱祁铭收回目光,举步朝乾清宫方向走去。
暮色在悄悄降临,四周一片寂然,他隐隐感到,在紫禁城风平浪静的表象下,又翻腾起了一股股汹涌的暗流。
紫禁城里根本就没有理所当然、水到渠成之说,许多大事都须经过暗地里的激烈撕扯、较量之后,才能让最终结果慢慢浮上水面,在此之前,所有的唱好与唱衰都只是有意无意间形成的某种舆情,与结果并无太大的关系。
那么,这场究竟让谁入主中宫的较量结果,与他这个亲王的命运有关么?对此,朱祁铭不愿多想,他总以为操这样的闲心有些荒唐,还不如把心思放在怎么对付嫌疑人这件事上来得实在!
“殿下,您说这前朝与后宫本该互不相关才是,可洒家为何总觉得它们是浑然一体的呢?”
朱祁铭正想着玄武门之约,冷不防被金英一番欲露还藏的隐语搅乱了思绪。“公公此言何意?”
金英悠然一笑,“殿下,世风在变。洒家听说新科进士喜欢投帖拜入朝中名士的门下,故而有了门生故吏一说。您说,选秀女这样的大事是一帮年老的内官、嬷嬷就能敲定的么?是否有门路广的人家想走终南捷径,而暗中结交九卿与勋戚呢?”
咦,这种假设还真能成立!倘若这一假设成立,那么,最终得利的肯定是皇太后,因为皇太后对选秀一事具有绝对的主导权,九卿、勋贵要想“关心”一下皇上的后宫,让自己中意的人选搭便车,就只能与皇太后达成某种交易。如此一来,舆论主导权也势必落到皇太后手上,而周氏的中宫之梦不再遥不可及!
不过,这里有个疑问,那就是前朝重臣即便想投桃报李,造势劝皇上立皇太后属意的周氏为后,他们又如何能让自己的想法上达天听呢?
“公公想多喽,天子的后宫之事,岂容朝中百官置喙!”
金英笑而摇头,“嗯,殿下不妨换个角度思量此事。著书立说讲求微言大义,君臣奏对何尝不是如此?百官当着皇上的面说的是琐事,但皇上却要联想到大事、大义。有好几位重臣面圣时都提到了昌平这个地方,有的说昌平那边天降祥瑞,意味着皇嗣昌盛;有的说昌平风水好,是龙兴之地,天子若属意于昌平,则天下归心!”
昌平?周氏的原籍不就是昌平么?大臣们所说的“皇嗣昌盛”莫非是在暗示周氏生育能力超强?而“天下归心”就不难理解了,自然是指立周氏为后,是众望所归!
想金英这个一向不持立场,善待所有的皇室宗亲的内官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与一个亲王闲聊此等秘事,朱祁铭心中一动,便有些替太皇太后感到担心。
沉思间,朱祁铭进了乾清宫,就见皇上离座,含笑朝他走来,“三弟不必多礼。”
朱祁铭近前行了常礼,想着皇上方才的这声“三弟”,立马意识到皇上又有麻烦事找他帮忙了。
皇上领着朱祁铭进了一间摆着膳案的侧室,邀他一同入座,亲自把盏为他斟酒。
“三弟,听说你今日进了紫禁城,朕心甚慰!你尽管随意,住在越府可,住在别院亦可,全凭你的心情。”
“多谢陛下厚待臣。臣还有一些物什留在别院,故而偶尔过来收拾收拾。”
朱祁铭淡然打量了室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