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与喜宁往日有怨么?”
朱祁铭终于让自己恢复了冷静,他明白皇上介意肖海多嘴的原因并不简单,细细想来,自己多年前的遇刺被掳并非孤立事件,隐隐有数条线索在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产生了重叠,或许一切都源于当年的帝位之争!
可是,彼时天子幼冲,哪会有如此复杂的算计,进而在纷纭繁复的盘局上悄然落子?究竟是何人暗中操纵了这一切,皇上又是何时才对暗中情势了然于胸的?
朱祁铭心中装着答案,但愈来愈诡异的隐情让他不得不重理思路,以便瞅准关键之处,抽丝剥茧般解开所有的谜团。
“老奴与喜宁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肖海静静望着朱祁铭,神色平和,“但是,公道自在人心!许多人暗中站在殿下这一边,因不解详情,又迫于世态压力,不得不充当了沉默的大多数。而老奴与沉默的人又有所不同,老奴与红蓼都是汉王府的旧人,当年因殿下的父王偶然遇见一帮无辜之人被折磨得惨不忍睹,便去太皇太后那里求情,老奴等人才得以活命,救命之恩岂能不报!”
难怪红蓼一直暗助越府后人,原来这一切都牵扯到往昔的恩情!朱祁铭不禁想起了故去的父王、母妃,一时间黯然神伤。直到肖海咳嗽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正统七年,皇上大婚那日,莫非公公是想对本王说些什么?”
灯油即将燃尽,室内的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
“想劝殿下当心一些,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喜宁竟在当晚就动了手,哼,乘天子大婚之际下手,正好掩人耳目!”
真是喜宁!虽然心中早已料定当年落水必是喜宁暗中作祟,但此刻亲耳听见肖海言明此事,朱祁铭还是深感震惊。“公公何以认定那晚是喜宁下的黑手?”
“老奴对殿下遇刺被掳一案一直不明究竟,直到那天殿下与内外重臣齐聚雍肃殿,差点让喜宁伏法,老奴才知道喜宁就是谋害殿下的嫌疑人!自那以后,老奴就时常暗中留意喜宁的举动。天子大婚前,喜宁两度夜行至别院附近,隐于林中窥探,这一切都被老奴看在眼里,本打算将此事禀报给殿下,那天都快到别院门口了,却被内官监掌印太监叫了去,此后老奴忙于天子大婚仪典,再也无暇分心。”
油灯上的火苗扑闪了一下,旋即熄灭,室内归于黑暗,窗纱微亮,模模糊糊映出了外面的星空。
“天子大婚那晚,内侍监忙得不可开交,那么,本王落水之时,喜宁何在?”
“内官齐聚奉天殿内外,心思全在天子大婚一事上,故而无人留意喜宁何在。算算殿下落水的时辰,老奴依稀记得,当时喜宁不知何时离开了众人,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朱祁铭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定睛望去,隐约可见肖海模糊的身影。“别院的嬷嬷、宫女和院外当值的锦衣卫都不曾见有外人潜入别院,本王身上也无外伤,看上去就是本王一不小心而失足落水的。公公虽有所见,有所疑,但无从指认是喜宁在暗中作恶,于是,公公只能保持沉默,此后便盯着喜宁不放,一心想要揭下他的假面具,是么?”
肖海再次咳嗽几声,“殿下,喜宁谋害您的恶行已被翻来覆去炒烂了,皇上对此不会再感兴趣,您得设法撬开喜宁的嘴,他在人前人后隐藏了太多的事,莫说皇上,即便王振与老奴恐怕也难以尽知。查明那些不为人知的秘事,殿下自会看透一个真实的喜宁!”
“今夜不虚此行,印证了本王对喜宁入宫前曾近侍过别人的猜疑。本王自有分寸,公公若想活命,还得管住自己的嘴,从今往后绝口不提喜宁二字!本王走了,公公保重。”
······
“马学士,今日入京的使团并无特别之处,皇上为何命小王来此?”站在会同馆门外,望着进进出出的人影,分辨着形形色色的各国使臣和为数众多的西域商人,朱祁铭诧异地道。
虽然嘴上带着疑问,但他心中却在暗喜,昨晚夜见肖海,今早就能与马愉碰面,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每逢外使入京,皇上便会想到殿下,这已成了惯例。”马愉笑道。
这时,一群衣着怪异的人出了会同馆,向乌蛮市那边走去,瞧他们的装扮,与西域商人有所不同。
“诶,马学士,那是何方商人?”
马愉扭头看了那群人一眼,“说是波斯商人,请求大明准其采购十万件瓷器。”
朱祁铭一怔,“如今海路不靖,他们如何将瓷器运回波斯?”
“当然是冒险走海路。”
朱祁铭念及时下的“海禁”,心想波斯与阿拉伯商人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手笔,即便大明对其网开一面,开海弛禁,如此天量的瓷器又得等到何年何月方能售罄?
他哪里知道,欧洲人对中国物产的需求正在快速成长中,欧洲人还到不了中国,只能从阿拉伯人那里获得梦寐以求的中国货物,这让波斯与阿拉伯商人可以从中大发其财。
与实行开明君主制的中国一比,欧洲还处于黑暗的中世纪,即便后来经历了文艺复兴与大航海时代,欧洲人在三百年内还无法改变仰视中国的落后地位。面对来自中国精美绝伦的瓷器,欧洲人表现出了他们的愚昧无知,有人说,瓷器由地下神秘的圣液形成,圣液为中国所独有;还有人说,瓷器是诸神用的圣器;西班牙人甚至说,瓷器可唤醒亡灵。
百余年后,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