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宫人马终于相安无事地先后离去,王妃怔怔地望着朱祁铭,心中疑窦丛生。
方才的情景她自己都束手无策,偏偏七岁的儿子却能举重若轻,将一场冲突化解于无形,这是自己的儿子么?
在她的记忆中,儿子虽然聪明,却贪玩厌学,总无正形,令她大伤脑筋。
永乐以降,皇室宗亲多酒囊饭袋,自己的儿子天资聪慧,王妃可不想让他步那些废物的后尘。她有一个宏愿:将儿子培养成小一辈宗亲里的翘楚!
若有朝一日,儿子成了宗亲里的“芝兰玉树”,那么,她会觉得那是她一生的成就!
巧的是,她这番培养儿子的用心竟与太皇太后不谋而合,这让她得到了来自宫中强有力的支持,故而动力十足。
两年前,她信心满满地亲自做了儿子的启蒙老师,一月前,她又托人请来了九华派高手梁岗做祁铭的武师,督促儿子文武双修。
可是,越王的心思与她完全相反,他认为皇室宗亲既不能入朝为官,又不能“下海经商”,终其一生,左不过宅男一枚,学那么多东西干嘛,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好在有太皇太后撑腰,王妃倒不怎么担心越王从旁作梗。
偏偏儿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玩心极大。一年前她问儿子长大后想做什么,儿子的回答差点没把她气死。
“我要访仙寻道,逍遥于江湖!”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是逍遥王,儿子进而想成仙!她当场没有发作,事后暗中下了禁令:再有道教中人到访,一概不许朱祁铭见客。
半年前她又问同样的问题,儿子的回答愈发荒唐。
“我要美女如云!”
屁大点孩子,却有天大的色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不对呀,这事好像怪不到他老子头上,越王可是天下罕见的专情男呀!
王妃性子再好,也经不住这等刺激,拎着他的耳朵训斥了好一阵子,只是儿子却是难缠的主,一番喊痛放赖,她心一软,便撒了手。
从往事的不堪中回过神来,王妃深深打量了儿子一番,思绪仍然七零八落的。
这是自己的儿子么?
恍然中,王妃瞥见殿外一名约莫十岁的小内侍兴冲冲地朝这边奔来。
朱祁铭立马恢复了小孩子的天性,换了个人似的,蹦蹦跳跳迎上前去。
片刻后,殿外响起二人的低语声。
“殿下,西苑有好大一只金头促织!”
“真的!抓住了吗?”
“可惜让它跑掉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跑掉了?你真笨!跑哪儿去了?”
“钻进了西跨院,这下可不好抓了。”
“干脆带入将西跨院扒掉得了!”
“啊”
为了一只促织就要扒掉西跨院?瞧瞧,这个才是自己的儿子!
王妃这才觉得生活变得真实了起来,恍惚之情顿时散去,沉声道:“祁铭,过来!”
朱祁铭迈着懒散的步子,不情不愿地回到王妃身边,“干嘛?母妃,我还有正事呢。”
臭小子,拆屋捉虫子就是你的正事?这样的话王妃自然不会说出口,温婉的她自有更合适的管束方式。
“你父王在后殿,还不快去见礼。”
朱祁铭应了一声,随王妃穿过穿堂,进入后殿。
三十岁出头的越王端坐于殿中,一动不动地观赏着案上的一帧画,身边只有一名内侍伺候。
只见他身着常服,姿容儒雅,脸上透着某种不近俗尘的淡泊之气,只是双眼闪着光,显是对那帧画欣赏至极。
“父王。”朱祁铭一溜烟跑到越王座前,哪还有半分礼数?
越王粲然一笑,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在座椅右边腾出一点空隙,然后抱起儿子将他塞进空隙中,父子二人并坐一椅,场面有些滑稽。
朱祁铭转头看向案上的画,只见画面上一株蜀葵亭亭而立,绿叶扶疏中绽放着一朵朵素净妍芳的花冠,两只彩蝶在上方翩翩起舞,呼之欲出。
“好美呀!”
越王笑道:“这是戴进的新作,《葵石峡蝶图》,可惜父王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观赏几日便要还与人家。”
“戴进?借的?”朱祁铭听说过戴进的故事,知道他是此时天下首屈一指的画师,曾被先帝召为“直仁殿待诏”,后因才高遭同道排挤,不得已离京回浙江隐居。朱祁铭年纪小,对画还欣赏不来,只是对父王借画的行为颇为不解。“父王,宫中有许多画师,何不请天子赐画?”
越王不屑地摇头道:“宫廷画师?匠气太重,俗!”
言毕瞟了心事重重的王妃一眼,转对内侍道:“下去吧。”
内侍走后,越王手抚儿子的头,眼中隐隐有一丝不安。“祁铭,方才的事父王都知道了,日后再遇此类事,你不用管它,别人的事,咱们只管装聋作哑便是了,天塌不下来。”
“孩儿明白了。”
难道平息剑拔弩张的宫廷风波也是多管闲事么?对父王的话,朱祁铭似懂非懂,不免有些疑惑,但疑惑一闪即逝,他很快便换了副嘻皮涎脸的面孔。“父王
(本章未完,请翻页),读书好苦哦,孩儿身上都不见长肉。”
“你读书不过是学些做人的道理而已,又不指望你成才,无人逼你。”越王笑道。
朱祁铭有些不服气地望一眼王妃,然后一把抱住越王的右臂,“父王说得极是!依孩儿看来,五经大可不必去读,孩儿又不能参与科考,学那么多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