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一片静默,李全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那座行宫,刘万阁更干脆,嫌站着弯腰太累,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来了,趴着围墙看梁柱下面的柱础雕刻。
朱甘棠对此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围着行宫一边转一边看,最后脚步停驻下来,喃喃道:“你这雕的是什么?”
问题是对着许问问的,但他显然并没有想要许问的回答,而是盯着那些雕刻,看得更仔细了一点。
“这图样……”刘万阁也迟疑了,表情有些犹疑。
古代雕刻的纹样,虽然没有明确的规矩,表示这里那里一定要雕什么,但大致是有一些统一的惯例的。
首先,不同的规制有不同的雕刻。皇家雕刻以龙凤为主,花草多见牡丹芍药等华贵的品种,其余也可以兼收并蓄,但意头一定要好,一定要吉利。
民间也是如此,象征福气的蝙蝠,象征福禄的葫芦,?象征多子的葡萄……总地来说,各种各样的纹样,都包含着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祈愿与祝福,追求幸福的美好愿景。
文人墨客常常参与纹样的设计,他们往往会有一些别出心裁的想法,但那更多地体现在艺术作品的创作上,很少作为常规建筑与家具的装饰出现。
但眼前许问的雕刻,融常规装饰与艺术创作于一体,雕刻的图样素材不脱常见的那些,表现方法却完全不同。
譬如刘万阁正在看的这个,柱础连同石柱上的雕刻。
柱础底部雕的是一只雏鸟破壳而出的情景。从蛋上出现裂纹,到雏鸟湿漉漉地探头,到蹒跚学步,到长出几根华美的羽毛之后尝试飞行,到振翅于空凤舞九天……
刘万阁的视线由下到上,清晰完整地看见了一头凤凰从诞生到辉煌的一生。
雏凤年幼时懵然可爱,成年时骄傲华美,整体的创作手法介于写意与写实之间,异常的生动。
它的整体形态极其流畅,线条曲折自如,动态感极强;但又非常精致,仔细看,几乎能看见每一根羽毛在空气中的颤动。
看得细了,刘万阁又忍不住想了,这真的是在花岗岩上雕的?
花岗岩这种东西,真的能雕得这么细?
“能的。”许问开口回答,刘万阁才意识到自己把话问出口了。
“花岗岩的性质是不太一样,比较倔强一点。但摸熟了性子,顺毛摸,它其实也是挺乖的。”许问说得很有趣,明明是石头,却说得像什么可爱的小动物一样。
但在场的好些老石匠,听见这话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好像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一样。
雕刻的过程,其实也就是跟石头交流的过程。在那段时间里,他们是能感受到石头的生命的,仿佛有呼吸一样,需要跟着它们的呼吸来调整自己。
这种感觉说起来很玄妙,但谁没有经历过?
那种时候,冰冷坚硬的石头,可不就像有生命的小动物一样?
许问描述得准啊!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年纪轻轻的,?竟然就有了这种体会,还能表述得这么清楚,可见不是偶然得之,而是深有感触!
林谢没有相关经历,听许问说得有趣,正想取笑他两句,看见老石匠们的表情,立刻闭了嘴。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可惜没学这个,不然也能亲自感受一下了……
此时,这样想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好些没做过石匠,以前也没觉得自己会对这个感兴趣的人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刘万阁也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在这些雕刻里看出了许多以前自己没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的技艺手法。
他平生特别喜欢收集这个,换了以前,肯定是要上去问问许问究竟用的什么雕工,从哪里学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做个交换,他会的许问随便学,然后许问把他不会的雕工教给他。
但现在,他回味着许问这句话,好像也不是那么急了。
此时,朱甘棠还在围着行宫打转。他认真看着每一处雕刻,观看上面的图形。
虽然是五天急就章的作品,但许问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这里每一处的图样都不一样,毫不重复,但又并不是毫无关联。
朱甘棠一处处看过来,揣摩了很长时间,突然抬起头,看向许问,肯定地道:“你这雕的是大周变,这是你给这处行宫立的题目。”
朱甘棠是在场这所有人里鉴赏能力最强的一个,他能看出许问的策划并不奇怪,但能理解得这么快,一来表示朱甘棠的实力的确强,二来也表示许问的确把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了。
“是。”许问说。
“这个题目定得好!大周之强,自不用说。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最强的是,这样的大周,还在不断的锐意进取,求新求变。远至西方与佛罗国交往,便是一大例证。今天的大周很强,未来的大周会更强!”
朱甘棠抚掌而笑,把许问的用意朗声说了出来,连声称赞,简直像是忘了双方正在竞争一样。而毫无疑问,由对手嘴里说出来的话,比自己说的有竞争力多了。
“是,也不仅是这样。”许问说。
“我自江南路出发,前来西漠服役。一路上,看见了很多人、很多事,遇见了月龄队,知道了内物阁,知道了现在京城的很多变化。现在的大周,正面临剧变。我喜欢这样的变化,觉得这样一个锐意进取的国家才是最有生命力的。我把这种感受融进了里面,希望这种崭新的变化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