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晖刚从府里出来,心知谢夫人并未外出,此时见到碧梳跟在谢夫人的车辇边上,似是刚从外面回来,却没有走正门,心里难免有些好奇。他将手中的鸟笼交给身边的小厮,朝车里努了努嘴,笑眯眯道:“我方才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个小娘子,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碧梳暗道不妙,谢澜晖是典型的贵族纨绔,他祖父谢知?却是位列九卿之一的太常寺卿,目前陈郡谢氏一族中职位最高的一位。谢氏原本世袭公爵,可是到了谢知瑜这一辈时,正好赶上诸王夺嫡。谢知瑜个性死板,原本身子骨就弱,仕途也平平,只知道抱着先太子大腿不撒手。先太子一死,谢知瑜也跟着重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谢氏嫡系只剩下娇妻弱子,请封世子还没来得及,请封的人就挂了。当时朝中又是一片混乱,谢重信作为族长,一个犹豫差点站错了队。司马彦当上皇帝之后,立刻开始秋后算账,自己家的兄弟圈的圈,杀的杀,谢重信躲还来不及,如何敢在这个时候替年幼的谢为安向新皇请旨?更何况按制非成年不得袭爵,谢知瑜死的时候,谢为安还是个豆丁,等他成年还要个十来年。于是这爵位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被皇帝“忘记”了。
谢重信后来之所以那么痛快的把族长之位交还给谢为安,这层歉疚也是原因之一。可惜谢为安本人只爱书画美人,根本无心仕途,反正谢家家大业大也吃不穷他,他连自己族里的事务都懒得处理,哪里会想着什么光复门楣的念头?其他几房更是有心无力,谢家旁系又非族长,嫡系都没动,他们更是连请旨的资格都没有。渐渐地,谢家就有些不尴不尬起来。你说夺爵吧,皇帝也没有颁布旨意;可要说袭爵,没人请旨求爵,难不成皇帝还要特意去提醒?
起先也不是没人想过打点一下皇帝身边的人,只不过皇帝迟迟不表态,边上的人察言观色,都不敢接这个活。这还亏的是谢重信当初只是犹豫了一下,没有真正站错队,那些站错队的早就消失在世家的名册上了。因此到了谢澜曦这一代,原本该是他的公爵,十四岁入仕时只得了一个六品长史。谢夫人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但陈郡谢氏毕竟是百年世家,只要没有谋反,公爵迟早会还回去。皇帝晾了陈郡谢氏十几年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本打算过两年等等谢澜曦成亲后,借个名目让他袭爵,结果又出了淮山自尽这档事。皇帝一怒之下,索性又搁在一边了。
皇帝的心思是分化世家,陈郡谢氏嫡系一脉凋零,他便特意提拔庶出三房。谢为安活着的时候,皇帝还不好做得太明显,死后就没什么顾忌。谢重仁之子谢知?是个典型的小人,当初劝说谢重信犹豫的是他,可最先投靠司马彦的也是他。这谢知?一共生了三儿两女,儿子里面一嫡两庶,女儿则全是庶出。这谢澜晖就是他的嫡长子所出的嫡长孙,自幼宠爱无比。此次谢澜曦遇刺,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嫡系一脉就此断绝,谢夫人就算是为了女儿也必须要从旁系过继一个到自己膝下。谢澜晖作为谢知?的长子嫡孙自然是不能过继的,但是他的几个弟弟却未必了。眼下除了族长谢重信,其他几房都不知谢澜曦遇刺的真相,削尖了脑袋也要往谢夫人身边打听谢澜曦的状况,暗地里各自都在较劲。
谢澜晖方才就是以探视为名要去见谢澜曦,被谢夫人以这只会说话的鹦哥给打发走了。他心里正得意着,这只鹦哥他中意好久了,没想到给谢夫人一眼就看出来。毕竟是宗妇出身,和其他几房比起来,出手不知大方了多少。
碧梳不敢得罪他,若是谢澜曦真出了事,谢府会变成什么样还当真不好说。她见谢澜晖都快走到牛车前面,不由着急道:“晖少爷,这里面坐的是我家夫人的贵客,可轻慢不得。”
谢澜晖方才惊鸿一瞥,隐约瞧见了阿苒的模样,正心痒难耐,一听是谢夫人的贵客,几乎要伸出去的手停滞了片刻。他也不是傻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歪着头笑道:“你骗谁呢?贵客会不走正门?再说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家那位还躺在床上呢,大伯娘哪有功夫见客?”
碧梳咬了咬唇,拦在车前跪下道:“这位真的是夫人娘家的亲戚,难得进京一趟,夫人特地派奴婢前去接到府里来相见。若是有什么闪失,奴婢担当不起,请晖少爷开恩。”
谢澜晖见她说的煞有介事,心中不免有些狐疑。他不愧是情场老手,很快就想了个死缠烂打的法子,当下整了整仪容,咳嗽一声,在车外对阿苒作揖道:“在下谢澜晖,族里行三,不知娘子是萧家哪位姐姐?”
碧梳心知他无赖,却不知他竟然脸皮能厚到这个地步。阿苒哪里知道萧家有几个姐姐,原本只是碰头的暗号,她知道自己回答不出,索性就装作没听见。谢澜晖见她不做声,只道她恼自己轻浮无状,搔了搔脑袋,又笑嘻嘻道:“既然姐姐要去见大伯娘,不如就由我给姐姐带路。”
他连在下也不说了,直接推开拦在面前的碧梳,伸手就要去掀帘子。
可没想到帘子刚掀开一角,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就递了出来,直直的指着他的下巴,只差一寸就刺进他的咽喉。谢澜晖避之不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伸长脖子往后缩了缩,颤声道:“你,你,你做什么?”
碧梳原本心如死灰,此时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谢夫人特意交代了,要避开其他人,她们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