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觉得自己的整个认知被颠覆了。
可是,在马嬷嬷面前,她又如何能露出半点端倪?这些个下人,在世家大院里浸淫多年,哪一个不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别说是她脸上露出些许不耐,哪怕就是她轻轻一皱眉、一眨眼,恐怕他们心里都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掌握住主子的心思了。
想到此,她拼命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忍耐,用力而克制地调整了呼吸好几次之后,她才露出一朵笑容,对马嬷嬷温婉道:“母亲真是太体贴儿媳了,知道我刚进唐家,对这里一切都不熟悉,担心我手忙脚乱,居然派了人来关切我的生活起居,实在是让我这个为人儿媳的惶恐。”
她娓娓道来,望着马嬷嬷微笑不语,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马嬷嬷心底却是一震——
她从前就觉得这位少夫人厉害,如今发觉恐怕不仅仅是厉害这么简单。
任谁遇到婆母派人来查看嫁妆的事情,再好的养气功夫都会绷不住,却没想到这位少夫人,除了初初的愕然之外,很快就镇定下来,甚至说出了这么一番入情入理的话,把唐夫人的行径粉饰成对新儿媳的关心照顾,着实让人觉得高尚而感动。
这份机智,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若是在世家大族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也就罢了,因为那样的闺秀都是倾全族之力精心培育,自小的见识自然比旁人要多。
可眼前这位少夫人呢?
她可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秀!
她不过是来自江南一个小地方的女子罢了。
却没想到有这样的心智,怪不得能嫁进唐府做少夫人了!
想明白这个,马嬷嬷对云罗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几分,甚至从眼角溢了出来。
云罗就把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底有了淡淡的欣慰。
这马嬷嬷是个能干人,若是能得了她的忠心侍奉,那对于她在唐府的生活会是极大的裨益。
念头闪过,她眉眼一弯,道:“嬷嬷,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
话题一转。不再提及关于嫁妆的事情。
马嬷嬷一怔。旋即就恭敬地回答:“回少夫人的话,有什么你拒问。”
云罗就点头,道:“我瞧嬷嬷行事极有分寸。又是与宫里都极为熟悉的,显然是母亲在王府里就跟着的,既然这样,那嬷嬷应该是母亲身边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会让旁人得了先机?”
云罗直言不讳,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马嬷嬷没想到云罗言语一下子犀利至此。居然把这样的话在她面前挑明了。
想想少夫人不过才是年前进京的,到现在总共才几个月,都发现了其中的不妥,那府里共事多年的其他人呢。又是怎么想怎么看的?
马嬷嬷的心口顿时如坠了一块铅石,沉沉得直往下坠。
“少夫人慧,什么都瞒不过您。”她强露出一个笑容。眼角眉梢俱是涩涩。
云罗点头,端起茶盅浅啜了一口。却不说话。
马嬷嬷怔了怔,就继续道:“我们郡主出嫁时,一共从府里带过来四个贴身丫鬟,老奴和王嬷嬷都是。后来由郡主作主,把我们几个都嫁了人,留了老奴和王嬷嬷在身边继续伺候。可是老奴没有王嬷嬷善察主子的心意,又做了些惹主子生气的错事,蒙主子宽宏,没有发落已经是万幸,实在不能再肖想别的什么了。”
一席话,说得含含糊糊。
云罗忍不住暗暗皱眉头。
这位马嬷嬷刚到她身边来时,她就吩咐红缨去查过她的来历——
她本是隆安王府出来的,服侍在隆安郡主身边多年,从前可是四个大丫鬟中最为得脸的。后来,却不知为何,主子刚生产完,就突然为她作主许了人,而且她的亲事也不比其他几个丫鬟——夫婿都是良家子、郡主还了卖身契可以脱去奴籍,她的夫婿只是府里的一个下人,两人都是奴才,生下的孩子也是奴籍。等她生完孩子,也没有立即回到府里伺候,反而是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一直到她孩子过了五岁,因为她男人病重,她才又回了郡主身边服侍,管事嬷嬷的差事早早地就由王嬷嬷揽了下来,她只是一直做些不轻不重的活,平日不太能在郡主面前露脸,唐府里鲜少有人提及她。
她当时听完红缨的回禀,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怎么曾经主子最为看重的贴身大丫鬟会突然在主子生产完之后被许了人,不是应该留在主子身边照顾月子吗?而且亲事又是如此的寒酸……明眼人一看就觉得有问题。
可这位马嬷嬷却偏偏还要在她面前打马虎眼。
云罗心里暗暗一句腹诽,然后就搁了手里的茶杯,径直道:“不知嬷嬷在母亲生产时犯了什么错?竟然惹怒了主子,不顾多年主仆情谊?”
马嬷嬷就像一只被针扎破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
“少夫人,都……都是些陈年旧事,老奴办差懈怠,惹了主子不高兴。”马嬷嬷垂着头,声音低沉。
可云罗却觉得这话有假。
办差懈怠?她一个王府里出来的大丫鬟,行事进退堪比一般人家的秀,哪里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更不至于让主子随意地把她许给一个下人。
她显然不想跟自己说实话。
云罗心知肚明,眼睛微微眯起,神情就有了几分遥远的距离感:“嬷嬷这话,说得太过笼统。既然你有心避忌,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她并没有逼她。
马嬷嬷这样的人,若是想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