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春分饭,一天长一线。城里的忙着踏青赏玩,乡下就多是挖春菜,务农活了。大清河在化了冰后就有不少小孩儿捞鱼虾的,河边还有洗衣服被褥的婆子媳妇聚在一块,一壁喊着娃儿乳名要他们当心些。
一声尖锐的断气哭声蓦然传出,恰是挨着大清河,叫妇人们手里的杵棍险些掉,实在是这声儿太渗人。
“哟,这是荷花声儿罢?”董氏抬头往声音来源探了脑袋,能隐约瞧见在白渗渗一片中头上戴着素花儿的女子。“听说是昨个来的,找老聂头来的罢。”
薛李氏重新捡回棒槌敲衣服,脸上不带好气儿,她家挨得算近,昨儿听那边乒乒乓乓闹了一宿了,也不知道就俩人咋能闹出这么大动静,“估摸是想找老聂头把她娘弄回来罢,她不是嫁了大户么,原先还挺得宠,结果在河里湿了身这清白名儿可就没了,不是叫给关着,咋又能出来了?”
说到这个董氏是知晓的,“你们不知道罢,那朱老爷可不是什么善茬,还喜欢玩着花样来,荷花长得好,前头时候叫人点开了爬的床,我还瞧见过她胳膊上一条条血道儿呢!”
“呀,真假的?”有人抽气不置信问。
董氏压低了声音,周遭都是成了婚的说荤话没顾忌,“你看她脖子上竖着领子高高,底下不知是个什么景儿呢!我家大昌说那朱老爷胖的跟猪一样,压都压死了哈哈哈。”
“摊上这样,嫁有钱人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不是……”
正碎碎说着,莫大娘端着盆儿走了过来,盆儿里是换下来的褥子,没河边洗方便,找了个空档便放下了,正好挨着薛李氏。
“哟,您亲自来洗褥子啊,这照理儿说,青彦考中了进士,将来那是要当大官儿的,可不得有丫鬟婆子伺候您。”薛李氏凉凉嘲讽出口,因着薛宝珠的缘故早看这老婆子不顺眼,做什么都掺和着,跟她那干儿子都碍眼极了。
“薛嫂子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青彦被圣上罢免了进士,如今可是什么都不是。嗳,看我这嘴,怪不会说话的。”董氏挤着眼睛跟薛李氏一唱一和挤兑,为那天在莫氏家门口吃的那口气。
莫氏紧抿着唇,并不搭两人的话茬,自顾埋头洗褥子,洗干净晒软乎的给青彦带去书院。
“嗳,咱这村子还没出过一个,该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怎么就触怒龙颜给拿回去了呢?”董氏再次出声就想挖出点什么。“难不成学的那些个礼仪啥的都还给书院师傅了么?”
莫大娘听她跟旁人叨叨个没完,心里也搓出火来,旁的她都忍得,也不愿与人为恶,但要诋毁她孙儿那就不行,不禁站起来正对呛了回去,“关你什么事,一句青彦长青彦短的,也不知道顾忌害臊!”
董氏被当头一喝,脸上一阵青一阵紫,最后酱红难看,心底恼极了莫氏在大家伙面前这么不给情面,让她闹笑话。
薛李氏乐得看热闹,后来一想,这莫氏是跟着那死丫头长进了啊,原来可不是这样的,等想起那丫头就想到近儿个听说的,“莫大娘,那死……宝珠丫头真去镇上了啊?”
莫大娘轻哼应了一声,平了平心绪又蹲回去搓,打定主意薛李氏再多问一个字儿她都不答。
“这个我晓得,好像是去了什么醉霄楼,那酒楼气派,人一顿就能抵咱们一年的,能开了吃住条件,估摸工钱也不差罢reads;。”董氏有意无意地总会留心裘和,不过搁着打听的是薛宝珠,孙喜口紧有什么用,跟她那口子喝了点酒,就让她套了出来。想到日后见不着还暗地里可惜来着。
“……那丫头倒是能耐。”薛李氏哽了一下,干巴巴道了一句,心底却是不平。
“喏,那荷花带人回来的,把薛老二家的门都给砸开了,扑了个空,是运道哩。”董氏咋舌,本来想看场热闹的。
说起来也奇,譬如当初薛老二死的时候,大家伙都以为薛宝珠肯定得求着薛老小家,没法活下去,可偏生俩家就这么闹掰了,薛宝珠一人挑大梁的上镇上摆摊挣钱了。又比如这场大火,都烧没了,得穷酸罢,结果人混到镇上去了……让人怪憋气的。
当然有这想法的也都是看不过薛宝珠的,旁边几个依旧敲敲打打,不耽误事儿地走了。莫氏听到董氏说的,心想宝珠留个心眼是对的,要是叫这些人给知晓自个盘的铺子,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而被村里许多人惦记着的正主这会儿正喜滋滋地盯着一块牌匾看,八宝楼三个烫金的大字儿笔锋遒劲,极是潇洒,出自裘和的手笔。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薛宝珠藏了裘和写下的那张纸,心里盘算着,要是等有空找个算命的给看看,看能不能从那字儿上瞧出什么身份名堂来?
最好是连生辰八字家住哪儿都给算出来,薛宝珠觉着自个有些魔怔了,自打听到裘和有心上人后,即便忙活着,可心里总透着一股无力,就差在脸上明晃晃刻失恋二字。
“招牌挂出去么?”裘和扶着牌匾问。
“挂……”有气无力的气声儿飘了过来。
裘和挑了下眉,拿了扶梯爬上去挂。
薛宝珠看见,慢吞吞走过去扶住了梯子,一壁仰着脑袋看,“左边,左边点儿,不对,右边,歪,歪了。”
裘和拿着牌匾照着找寻合适位置,最后发现指令越来越多,突兀地停下来,定定瞧看底下的薛宝珠。后者睁着澄澈的眼,那一抹得逞还没来得及收敛被他看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