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这是一间圆形的阳光室,位于让·弗朗索瓦的帕夏农庄园主建筑的东北角。房间有三层楼那么高,房顶和外墙的三分之一用玻璃建造。阳光室里布置了众多绿色植物,数不清的粗大藤蔓沿着墙壁蜿蜒交缠,聚集到房顶,又从房顶垂下,构成某种森林般的效果。因为没有开窗,房间里一丝风都没有,所有的植物枝叶纹丝不动,又显出一种令人不适的阴森沉寂。
和室内这种阴森沉寂相对应的,是室外同样的阴沉天气。无边无际的乌云毫无疑问正大肆积蓄着风雨的信息,然而令人失望地,久旱数月的大地始终没有得到期盼的甘霖。空气中灰尘密布,让原本就令人烦躁的闷热双倍的难以忍受。
“巴黎的夏天真是沉闷。”让·弗朗索瓦公爵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注视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这种天气和眼下的社交季节简直是配合无双……闷热杀死百分之五十的巴黎人,而无聊解决另一半。”
“因此我们应该感谢您,公爵先生。您的夏季晚会至少可以挽回他们中的百分之一,尤其考虑到这百分之一的大部分是社会不可或缺的精英。”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回答。他让自己优雅但舒适地坐在位于阳光室中间的那张长沙发的一头,手中握着加了冰的柠檬苏打水。佩弗利尔的目光注视落地窗前男子的背影。而后者很快因为他彬彬有礼的答话发出哈哈大笑,他随即转过身来。
让·弗朗索瓦公爵今年一百二十岁,和绝大多数实力不差的巫师一样,看起来大概在麻瓜的六十到七十岁。他的相貌……用一般人的眼光,很难与“英俊”、“高贵”、“仪表堂堂”之类的词语联系起来。这个目前法国魔法世界权势最大、影响力最强的巫师,就外在而言并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或敬仰的类型。当然,这不是说让·弗朗索瓦长得獐头鼠目;只是这个矮小的、脊柱天生有些弯曲畸形的、长着钩子般的下巴和狮子鬃毛一样浓厚卷发的男人,配合着他那一身永远崭新笔挺,缀满了华丽丝绸、胸章和爵位绶带的礼服,总给人一种暴发户般粗鲁、村俗的感觉。虽然哈利·佩弗利尔知道这种感觉完全是个误导,但他无法否认,和这样一个人长时间相处,特别还必须直视彼此地对话,实在是对意志和忍耐力的严酷考验。
“侯爵阁下真是太过客气。我只是提供一点小小的……娱乐。而相比于慕尼黑格朗斯顿大街,德文欧敦举行的那些真正高雅的晚会,这点娱乐简直微不足道。”
“我想听到您的说法,公爵先生,法国的巫师都要忍不住向您抗议的。”佩弗利尔带着完美的微笑,“我知道能够得到您的邀请参加这样的夏季晚会,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证据就是在从马赛到巴黎这么短短的路途上,我就听闻了不止一起为得到这一张请柬而引发的决斗。”
让·弗朗索瓦大笑起来:“一定是天气的关系……天干物燥,所以才加剧了那些摩擦。”他走近沙发,在和佩弗利尔相对的另一头坐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然后向佩弗利尔示意。“酒?”
“不,谢谢。”
“老派的作风,侯爵阁下。”弗朗索瓦说,一边自适地从杯子里喝下一大口。“非常的严谨,非常的有节制,每天只有餐后和睡前的一小口酒,平时身边找不出一丝一毫酒精……但我不喜欢。”他说,又重复一遍,“我不喜欢。我愿意在我希望的任何时候得到需要的酒精,哪怕因此被人讽刺说没有教养,辱没斯文……完全的不贵族。”
佩弗利尔微微笑起来:“摄取酒精的时间从来不是评判贵族的标准。而在我看来,法国,甚至整个欧洲范围,公爵先生的言行都是可圈可点,值得年轻人引以为范的。”
“你的话真可爱。”
甜蜜地微笑着,弗朗索瓦灌下又一口酒。“可惜像侯爵先生这样观点的人不多。大部分人看重的都是……这些东西。”他挥舞一下酒杯,深褐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强烈的不满。“浮夸,虚伪,堕落的法国贵族圈。”
“请允许我提醒,公爵先生,您对您的同胞们太过严厉了。”
“那是实话。”弗朗索瓦断然说道。“侯爵先生,您是有教养的、宽厚大量的绅士,所以对他们没有更高的要求和期望。但法国的巫师贵族确实让人失望。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两百年前的革命扫荡了整个法国,即使魔法世界也无从避免。那真是一场摧枯拉朽的风暴——于是令人沮丧地,现在法国已经找不出真正有根基的贵族了。”
佩弗利尔微微挑眉。“刚才您是对您的同胞严厉,公爵先生。而现在,您又将严厉的范围扩大到包括您自己。”他咂一口苏打水,“我听说东方有句古老的谚语,过犹不及——您知道,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弗朗索瓦微笑起来,他的眼睛里有某种异常的东西在闪光。“我同样是新贵族。和拥有近千年历史的德文欧敦远远无法相提并论……杰拉尔家族获得爵位也不过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
放下玻璃杯,佩弗利尔绿色的眼眸透露出礼貌的询问之意。弗朗索瓦以一种无所谓的方式耸了耸肩,语调轻松地继续,“一百多年前的杰拉尔只是小小的码头搬运工。仅仅是运气,他们在一些最简单魔法的帮助下,保障了某一方的军火供应,而这一方最后成功地掌了权;仅仅是运气,这些最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