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哈利·佩弗利尔能够明确地辨认出并且意识到,那并非多年来凝视自己梦境的那双眼睛,尽管他依旧无法与之更长久时间地对视。他转过头,目光搜索着身边。林间空地上鲜艳的花朵半开半闭,在温柔的晚风中轻轻摇摆起舞。他抽出魔杖,随手挥动一下,地下一条巨大的藤蔓像是突然有了意识一般活动了起来。几乎只一眨眼的时间,两名巫师身旁多了一顶藤蔓“编结”的四角凉亭,在相对的两根柱子中间,还各有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带着靠背的藤椅。
“很遗憾,现在没有茶,也没有甜点和糖果。”佩弗利尔率先走进凉亭,坐到其中一张藤椅上,斯内普跟随其后坐到了另一张上面。当听到佩弗利尔的言语内容,他几乎本能想要推辞说“完全不需要”,但立即他意识到这不是在城堡里的校长办公室——这种认识让斯内普在心里对自己冷笑,然后则是隐隐地惊恐。
“佩弗利尔先生。”
“斯内普教授。”
沉默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开口。习惯性地,哈利·佩弗利尔以目光示意魔药课教授首先发言。然而注意到这种仅仅两个月时间便培养出来的新习惯,西弗勒斯·斯内普在张口的一瞬间将嘴巴的话重新咽回了喉咙,随后,紧紧抿住了双唇。
绿眸的青年叹了一口气。“教授。”他的声音几乎是温和的,“这或许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但是必要。”斯内普迅速看了他一眼,“至少,在邓布利多看来,我们两人的彼此沟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他甚至允许……允许守卫魔法石也为之让位。”
佩弗利尔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华,但很快湮没在那双幽深沉静的眼眸里。“你也这样认为吗,教授?”
“如果不,此刻我绝不会在这里。”斯内普阴沉着表情,“你的慷慨的信任让我恐惧,而体贴……如果这种几乎过分的了解不存在恶意的话,我同样无法理解。恐惧和不理解导致盲目的猜测,而这种猜测和由此可能带来的不信任、意志动摇,对我们所肩负的责任都是完全无益的。”
“所以你要求我的解释,教授?”
“我无权要求任何人的解释,尤其是您,佩弗利尔先生。”魔药课教授几乎是在叹气。“我几乎浪费了所有的好意,事实上,我的言行表现出彻底的粗俗无礼和不知感恩。”
鹰钩鼻巫师脸上透露出由衷的疲惫,他几乎是颓然无力地任凭自己的身体仰躺在藤蔓编结缠绕的座椅里。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静静看着他,他完全想象得出西弗勒斯·斯内普此刻的心情,对将他推入如此境地的邓布利多的愤怒和无奈: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减刑”,逼迫自己一次又一次直视那些恶行,将生命中最深沉的黑暗曝晒到名为“正义”的阳光之下……这种事情即使只经历过一次也嫌太多。斯内普理所应当地会对邓布利多感到愤怒,他是保护人,他原本应该承担起为他辩护的职责,而不是命令他走到自己面前然后坦诚相待。但作为一个斯莱特林,他同样无法否认校长委婉但无可抗拒的命令打破了那些犹豫和怀疑,格兰芬多的果断帮助他迈出第一步——让人愤怒和无奈的第一步,但无论如何,这很有效。
当然,校长是正确的,互相猜测、各存试探的两个人不可能真正合作无间;他们总会需要更进一步的交流,不仅仅局限在魔药的合作者和魔法学校的教师同事这种普通的关系上——尽管大部分霍格沃兹的教师都会非常愉快地证明,在霍格沃兹的全体教职员工中,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和魔药课教授、斯莱特林院长西弗勒斯·斯内普有最密切的往来,但对邓布利多来说这显然还不够。面对着时刻紧盯住魔法石,随时准备卷土重来的伏地魔,邓布利多需要更坚强力量的支持。而毫无疑问地,这位白巫师领袖在自己对罗伯特·德·比奥福特解释西弗勒斯·斯内普身份的时候,发现了这种支持力量的存在。
——没有人,会轻易地原谅一个食死徒,即使他仅仅是在人生关键的一步走错了路,在发现自己错误之后又调转回头来。在人生的无数次选择中,这一种错误被视为是不可饶恕的,人们的宽容、仁慈、怜悯不被给予这些罪犯和他们的罪行,即使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为自己赎罪。西弗勒斯·斯内普犯下的几乎正是这样一种错误,人们无法原谅他参与食死徒的罪行,更无法原谅他得到担保、不受惩罚地逍遥法外——后者带来了比那些单纯食死徒罪行更强烈的敌视和痛恨。
然而对斯内普,人们的不宽恕、敌视抑或痛恨对自己并不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它们并非无法容忍。事实上,从威森加摩法庭上走下来的那一刻,他已经忍受了整整十年。西弗勒斯·斯内普接受这些负面的情感,理解这些情感的来源:曾经犯下的罪行是和食死徒标记一样无法从身体上去除的烙印;那些就连他自己也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行为,他既不会乞求、也无法相信任何人的宽恕。十年,或者更久,他已经能够非常娴熟……自如地面对所有指责、谩骂甚至侮辱、直接的身体伤害,但他并不擅长接受“好意”——无论是自诩道德人士戴着宽宏大量面具给出的“又一次机会”,希望拯救“迷失灵魂”、对“改邪归正”者给予的帮助,无数无知和随波逐流的大众“你可以回来”的欢迎声明,还是在所有这些伪善者行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