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有半分安静的宁夫人,听到几个婆子提及鬼的事,当即安生了下来。
她默默的退回到柴房里,捡着一小堆干柴坐在上头,双手环保着直皱眉头。那些过往像一幕幕的戏,不停的在她脑海里上演,白衣裳的人,长头发,白脸,肚兜,欢快的叫她祖母,搂着她的腿,那些记忆的碎片零零散散的在她脑海里浮现,一个个惊悚的夜晚让她心里发毛。
天气渐渐的炎热,府里的人都换上了短衫夏衣,柴房里本不太通风,也不够透气,比府里其它地方更为闷热。宁夫人虽不说话,到底心神不宁,她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在她的襦裙上,那些汗像长了腿似的,又渐渐的渗入襦裙的布料当中,慢慢的,就消失了。
宁夫人握着拳头,只觉得这炎炎的夏日如冬季一般寒冷和难熬。她努力不去想那些所谓的鬼,可越是不想,脑海里越不能平静。
她就这样呆呆的坐了好半天,直到太阳西斜,直到落日的余辉淡淡的照在柴房斑驳的门框上,淡淡的光被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整整齐齐的倒映在柴房的地上。宁夫人默数着地上的光斑,数来数去的,也数不清楚,许久,她低头嘟囔:“你们都好狠的心,见我这样,谁都不愿意来见我了。连老爷也那般狠心,夫妻一场,也忍心把我放这里受下人的欺负,我早应该知道,那老头子不是真心对待我。我早知道,那老头子跟白芙蓉一样狠毒,不然别人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她默默的念叨着这些话。翻来覆去的念叨,像是铁锅炒豆子,来来回回的只是这几句,直说的她嘴里发干。
有人在柴房门口咳嗽了两声,是男人的声音。
“老爷——”宁夫人激动的站了起来:“我就知道,老爷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我就知道……”她抬头。隔着柴房门上一个个小洞观察着外头的世界。她突然就住了嘴,然后颓然坐回那堆干柴上:“是你。”
柴房门口的人,不是苏老爷。而是安慕白。
安慕白额头乌青,鼓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他头上裹了一块白布,上面还有隐隐的血迹。他鬓边有长长的一道血痕,或许是上了药的缘故。那痕迹虽明显,到底不再流血了,只是因流血过多,休息的时间又短。安慕白的脸色很苍白,苍白的像春天野地里素色的蒲公英,让人担心。有一阵风吹来,他便会飘走不见了。
安慕白隔着门缝朝柴房里看了看。然后,他背对着柴房坐在了台阶上,他双手交叉,绷着脸,也没有先说话。
倒是宁夫人先忍不住了:“我是伤了你,怎么,看我这般光景,你也来落井下石?我就知道你们没有怀好心思。”
“我听说你把一切都招认下来了。”安慕白背对着宁夫人说话:“我想,以后你在苏府里怕是呆不下去了,你再呆下去也只会害人,苏府有你,便不会有半刻安生。我听婆子们说,把你关柴房,是老爷的意思,如今你在柴房里不安生,何必呢,只会给自己找难堪……”
“你是来报仇的吗?”宁夫人恨恨道:“看我这样,你一定很高兴吧,我罪有应得,这辈子那样对待你,你恨我入骨,如今看到我的下场,你一定拍手称快了。”
“我若拍手称快,也不必来这里。”
“那你来做什么?”
“我……”安慕白叹了口气:“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也并没有恨你。只是听说你要绝食,劝你一句,大可不必。”
“黄鼠狼给鸡拜年。”宁夫人冷哼道:“你若真心为我着想,不忍见我这样,你就应该去找老爷,告诉老爷我在柴房里很受委屈,顺便替我求求情。”
“你做下那样的事,在柴房关着,是最合适的了。”
“你——”宁夫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安慕白的背影,她认为安慕白一定是来嘲笑她的,并未安什么好心,这些年在苏府里,安慕白不也一直在为芙蓉卖命而视她这个亲娘于不顾吗?她也懒的跟安慕白再说什么了。
落日的余辉渐渐的消失在苏府的高墙外,光线开始变的昏暗,柴房里高一堆低一堆的柴火,也影影绰绰起来。
不知何时,宁夫人再抬头时,安慕白已经不见了。
宁夫人在柴房关着实在无聊,心里有火却无处发泄,她的目光在柴房里打转,不经意的,发现柴房角落的干柴堆上,放着一把不算锋利的柴刀,柴刀之下,扔着一块磨刀石。
她拿过柴刀,又拿来磨刀石,见柴刀钝了,便放在磨刀石上“嚯嚯”的磨起来。
唯一一点儿明亮的光线也藏进了云里,夜幕笼罩了安静的苏府。苏府下人踩着竹梯,把一盏盏灯笼点视了挂在廊下。
宁夫人觉得眼前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直到婆子将一盏漏风的破灯笼挑起来挂在柴房廊下。
夏夜凉凉的风轻轻吹着破灯笼,灯笼像一个喘不过气的老人一样,高一下低一下的“噗噗”直晃。光线明暗之间,柴房里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暗黄色的光,而柴房角落里,依然是黑漆漆的。
宁夫人迎着这弱弱的,暗黄色的光,“嚯嚯”的磨着那把柴刀,平时她并不做这些活计,如今把心里的火气都发泄在这柴刀上,磨起柴刀来格外起劲儿,不一会儿,柴刀的一面已经被她磨的闪闪发光了。
宁夫人停下来,朝柴刀上吐了两口唾沫,然后又把柴刀放回磨刀石上,咬着牙,嘴角有一点儿笑,深一下浅一下的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