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在大雨里向着镇上狂奔而去,天地一片苍茫,拉车的牛跑着跑着有些迷失方向,加上地越来越湿,粘起的泥也越来越重,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拉麦子的牛车不像平常人家坐的轿马,上面有篷,芙蓉跟王婶子她们坐在车上,没什么东西可挡,大雨滴子都实实在在的落在身上。
杨波手举着鞭子,在潮湿的空气中用力的甩了一下,这声音极响,惊的牛又奋力往前赶,他却没舍得把鞭子落在牛身上,只是虚晃了一下罢了,牛虽然只是个牲畜,可是能拉麦子,能套石碾子,能拉犁翻地,平时去个远点的地方,或是上县里一趟,都少不了它,哪里还舍得打。
好不容易到了家,王婶子要升一堆火来给大伙烤烤衣裳,可身上的衣裳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时半会儿的也烤不干,再说,夏天也没有升火烤衣裳的例。芙蓉看外面的雨也小了些,就要带着李珍珠回家。王婶子本想留她坐着吃点果子,喝点茶水,可眼见早上去田里干活时桌上摆的一盘果子已经空盘了,芙蓉身上又湿着,家里也没她能穿的衣裳,只得让杨波去送送。
“你就别去了,趁着雨小了,把牛车给人家还回去吧,你家也没牛棚,没处放它,回头路不好,或是又下大了,搁置在你家里,不得给它弄嚼头,你家又不是养牛的。”芙蓉道:“我跟珍珠自己回去就行。”
杨波听了点点头,跑屋里拿出一把油纸伞给芙蓉,看着她跟李珍珠走了,才披了件雨蓑,把牛车给人家送回去。
芙蓉远远的看见葫芦坐在堂屋里,旁边放着个瓦罐子在烧什么东西,小狗老四乖乖的卧在一边,嘴里衔着跟稻草,一双眼溜溜的盯着瓦罐看。
原来芙蓉不在家的时候,葫芦就跟卸了磨的花驴一样,带着小狗到处撒欢,先前见别的小孩子拿着罐子去田里捉蚂蚱,他也手痒,回到家到处找罐子,可家里除了装油装饭的油罐子,哪里还有多余的罐子,葫芦人小胆大,把剩下的一点油偷偷倒掉,提着罐子就去田里捉蚂蚱了,这时候的蚂蚱虽然不多,个头也小,但还是被他捉了半罐子回来,趁茶茶出门一会儿,他自己便把罐子架在火上,点着了火开始烧蚂蚱,烧的半生不熟的就开始吃,他吃一个,喂老四一个,如果芙蓉没有回来,那场面也算其乐融融。
芙蓉跟李珍珠换了衣裳,才觉得火上的罐子有点眼熟,可不就是家里的油罐子吗,炒菜的油在这时候可是金贵的东西,好几十个钱才能打一两,平时有的人家买肉,都是买有膘的,这样切片放锅里一炒,还能炒出些猪油来,又吃了肉,又得了油,家里罐子估计少说也有一两油,也不知道被葫芦倒哪去了,此时罐子里的蚂蚱才算半熟,被火烤的一股子焦味,葫芦跟老四却已吃了大半。
“葫芦,罐子里的油呢?”芙蓉问。
“油……油……”葫芦答不上来,伸手去抓了一把蚂蚱捧在手里:“姐,给你吃蚂蚱……”
芙蓉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口味好像有点重,这蚂蚱没放油,也没放盐,他还吃的直流哈喇子,本想教育一下葫芦,这油也能随便倒掉的吗?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刚说了了个:“这蚂蚱也能吃吗?洗手了没有?吃这些东西肚子会疼的。”葫芦就有点不高兴了,撅着嘴藏到李珍珠身后悄悄说:“我姐是不是……很坏?”
“芙蓉,他还小呢,你别吓着他,他要是长大了啊,你让他吃他也不吃了呢。”李珍珠劝道。
“称小鸡仔咧……新小鸡仔……有要的没?”芙蓉还没跟葫芦细算帐,就听大门外头一阵吆喝,还带着一阵梆子响,外面的雨才停了,怎么就有卖小鸡仔的呢?这倒是个好信儿。李珍珠从小生活在这里,最是明白不过,每年到了春末,夏初,都有走街穿巷的人推着小平车,上面装上三五个大竹筐子,竹筐子里塞上麦秆,放些刚孵出来的小鸡,沿门吆喝叫卖,农家人吃的粮很多都是自己田里收的,有精力的,能养头猪,再不济也能养几只鹅,几只鸡,逢年过节宰来吃,能省下不少铜钱,这个时候估计是最后一茬子叫卖小鸡仔的了,错过了这一茬,就得等明年了。
芙蓉去匣子里拿了几个铜钱对葫芦道:“你的帐,先给你计上,下次再乱扔乱倒家里的东西,姐就跟你算帐。”
“葫芦,还不谢谢小鸡仔,你姐又饶你一命,哈哈。”李珍珠笑了起来。
小鸡仔十个钱一只,有淡黄色的,有灰黑色的,刚长出绒毛,有些大点的,长了小翅膀,在挑小鸡仔上,李珍珠算是个能手:得活蹦乱跳的,要是在筐子里都看着病怏怏的,买回来几天就得死,还得屁股后面干净的,要是小鸡仔拉了稀,买回来也喂不活,农家人一般都是买母鸡仔,这样以后能下蛋,也能吃肉,如果买公鸡仔,那就算买错了,赔了。而在喂上,也有讲究,先把小米泡一泡,或是蒸熟了喂它,也可以加点切碎的菜叶子,不能忘了喂水,天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平时也可以在小米里放几个小石子给它们啄一啄。鸡比较小的时候,就比较弱,照顾的就要更精细一些。这些小鸡仔刚被雨水淋了一回,身上的毛都沾成一坨坨的,眯着小眼睛挤在一处,看上去很狼狈,芙蓉花六十文钱买了六只母鸡仔,不敢把它们跟鸡窝里的老母鸡关在一起,就从西屋里拿出一只破筐子,下面垫上些干草,把小鸡仔放了进去。
李珍珠把葫芦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