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探头探脑地走进风华殿,站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似乎这样就不会被司命瞧见。
殿中仙雾缭绕,祥光充盈。
十数个美貌仙侍围绕在司命神君周围,或递酒盅,或喂果蔬,竟也能各司其职,丝毫不乱。
十一撇嘴,把身子缩得更低了,暗自祈祷这些仙侍婀娜的身姿,可以挡得住司命的视线。
然而事与愿违。
“你来了?”
这声音低沉悦耳,不轻不重的,似乎还带着慵懒的叹息声。
十一身子一僵,她手里鲛丝织就的帕子被揉成了麻绳。
这些仙侍个个心细如发,又极为知趣,迅速侍立在一旁,生生将十一暴露在司命的面前。
十一不敢贸然答话,忙规规矩矩站好。她眼角微斜,余光瞟到斜躺在琉璃榻上一袭红衣的司命神君。他领口极低,露出光洁如玉的锁骨,墨色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眼睛微眯,修长的手指在榻上轻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华殿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天界中认得十一的神仙都知道,她不为司命神君所喜,不过,她却很稀罕司命就是了。这其中自然是有缘由的。
想当初司命神君本是人间一话本先生,倚马可待,字字珠玑,阴差阳错得了仙缘,白日飞升。适逢前任司命转职,天帝见他话本写得好,金口玉言,便封他做了司命,住进了风华殿。
司命神君在凡间时,唤作夙止,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气质卓然,风华无匹。谁料成仙之后,竟往妖娆的方向发展去了,居然还被某些仙侍誉为天界第一美男。
十一真的怀疑自己的审美了。她心中的美男要么是像天帝那样自带贵气,气度雍容;要么像月老爷爷那样慈眉善目仙风道骨;像司命这样男生女相的,悲喜自有妍态,只见媚气,又有何美可言?
司命极爱花草,初到天界时,许是为了排遣寂寞之情,亲自动手在风华殿前种满了花草。久闻牡丹富贵,是以在殿前这仙气缭绕之地,他种下的皆是洛阳花。每日间,除了写命谱,他便对着这些花花草草讲fǎ_lùn道。
他虽是无心之举,但奈何花草树木皆有灵性,那些花草便渐渐有了意识。况且天界本就仙气充盈,适宜修行。因此,不多时,风华殿外就有牡丹修炼成精。
见此情景,司命得了趣,越发流连花丛,甚至还不惜从太上老君那里寻了不少药渣过来,干脆用这药渣来浇灌牡丹。这些药渣虽然比不得成型的灵药,但也算是精华所在。对这些花儿修行大有裨益。
其中,有株绿牡丹,清幽华贵,艳而不媚,连百花园里的轻罗都不能与之相比。司命对其惜之爱之,视若珍宝,将满腔心血都倾注在这株牡丹上,一心盼它早日修成正果。
可惜司命写得了凡间芸芸众生的命谱,却不能事先知道这牡丹的未来。
那日,他正在殿中休憩,听闻仙侍来报说是绿牡丹修成了。司命当即起身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脚踏祥云,须臾而至。
然而,世上总有些事情是出乎人的意料的。
刚刚化成人形的少女身着浅绿衣裙,巧笑倩兮,盈盈而立。她甫一见到司命便惊喜地唤他爹爹。
司命的脸瞬间变得比少女身上的衣衫更绿,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绿牡丹?
这成人后的姿色委实与他想象中相距甚远,虽说她肤白貌美清秀雅致,堪称尤物。但比起艳冠天下的绿牡丹,她显得太过清淡。天界美女众多,她实在是不足为道。
司命的失望之情不言而喻,他叹了口气,垂下了袖子,枉费他一番心血。
“怎么像大白菜?”
旁边的仙侍捂着嘴笑。
偏偏她神智初开,不通世故,脆生生地唤他爹爹,满是孺慕。
司命一口老血哽在心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他甩了袖子,提脚便走。
身后的仙侍那时远不如现下这般通透,犹自道:“神君,那这牡丹如何安排?恳请神君赐名。记得神君前日说道,她是叫什么来着。是绿漪、碧玉还是无双、倾城?神君选的哪一个啊?”
司命头也不回,冷冷地道:“无双?倾城?呵,凭她也配?”他的脚步微微一顿,问道:“今天初几?”
仙侍有些不解,但很快想到这位神君是从凡间来的,估计是想知道凡间的时辰,便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十一。”
司命甩了甩袖子:“那便叫她十一好了,省得辱没了那些好名!”
仙侍不敢多言,回头充满同情地瞧了那刚刚修成的牡丹一眼,摇了摇头。真是白搭了那么好看的原身,怎么出落成了这个样子?放在人间自然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可在天上,还真是普通至极啊……
十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她看见司命的□□卷成云状,飘飘荡荡,煞是好看。
往日热闹的风华殿外只剩下她一个,她站在花丛里,听到初有灵识的姐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饶是她再迟钝,也知道助她修行的神君不喜爱自己。被自己心目中的“父亲”嫌弃,她心中的哀伤难以言说。她喃喃地道:“我是豆绿,我的原身本来就像白菜啊……”
还不如没有修炼,那么他就不会这么讨厌自己……
……
“傻站着做什么?犯了错站着就没事儿了?”
司命的声音猛地响起,十一打了个激灵,双手负后,眼睛平视前方,不敢与他目光相对。她盯着他的红衣,他的衣服还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