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凑够了五百两银子,而且确定了这些银子来路清白。王四带着这些现银,和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了隔云楼。
十一问他:“王四哥,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说这话时,她很心虚:钱攒够了,佳人却已远去。她有些怕王四会受不了。
王四拒绝了:“我要去做一件大事,女娃娃要是闲着没事,可以帮我把家里打扫一下。我一个人去就行。”
他很兴奋,马上就要见到思慕已久的周姑娘了。
十一很快打扫好了王四不大的家,叫上正睡觉的懒蛇顾清风,将他塞在袖子里,捏个隐身诀,跟了过去。
王四背着银子,很快到了隔云楼。虽然他很少来这里,但这里有他心爱的人。所以平时觉得肮脏的地方竟然看起来也顺眼了许多。
青楼这种地方是夜生活高度发达的产物,白天闭门谢客。王四来的时候,隔云楼的大门半关着,只有几个洒扫婆子在下面收拾。
宋妈妈本来在休息,听说有个凶神像是来闹事,瞬间困意全无。她忙招呼了几个护院赶了过来。她看见王四,愣了一瞬。宋妈妈迎来送往,记性自是不错。何况王四长得这么有特色,让人想忘记也难。
“呦,这不是那个屠夫王四吗?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我们隔云楼可没教你送猪肉过来。”
宋妈妈最近心气不顺,想起二百两就让周令赎了身,她就隐隐肉疼。当时她倒是大方了一回,可这里头的难处呦,那起子的小蹄子们又怎么知道?
王四很激动,说话也有些结巴,但还是把自己的来意说明白了。
宋妈妈毕竟年华不再,脸上敷了很厚的粉。听王四说完来意,她两颊的粉簌簌直落。她颤抖着手指指向王四:“你再说一遍,你带了多少银子来赎身?”
“五百两啊,”王四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受不了宋妈妈身上的脂粉味儿,“我们说好了的,只要我能筹到五百两,你就亲自将她嫁给我的。五百两我带来了。”
宋妈妈手里的团扇掉在了地上,她哭叫着:“挨千刀的啊,你怎么偏偏就来迟了呢?你要是早来三天,我也不至于赔三百两啊……”
诚然宋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然而岁月不饶人,此刻的她毫无美感,眼泪冲花了她的浓妆,狼狈异常。
王四却无意欣赏眼前的场景,他还没听明白宋妈妈话里的意思:“什么叫来迟了?周姑娘她怎么了?”
人有时候专门往最坏的方面想,王四就是这样。他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周姑娘已然不在了。他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有根弦断掉了,有无数的蜜蜂在他耳边嗡嗡嗡响个不停。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周姑娘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是什么病?”
宋妈妈仍在哭叫:“怎么你就不早来两天?我的银子啊。什么什么病?傻子病?自赎其身去跟一个穷书生走了!”
听闻此言,王四倒放心了:原来是从良了,不是死了。没死就好,从良更好。不是他也好呢,周姑娘既然肯自赎其身也要跟随,那个书生定然是待她极好的,真好。周姑娘后半生有依托,真好。书生有前途,真好。
王四喃喃自语:“真好,真好……”
十一在旁边看得暗自着急,生怕他想不开。王四的固执她也很清楚,那可真是头倔驴。她捏捏袖子里的顾清风:“怎么办?怎么办?他会不会有事啊?”
顾清风闷闷的:“你也说了,本来命谱就是这样,他不也没事嘛!”
十一顿足:“可是这次要不是因为你装病,他前几天就攒够钱给周令赎身了。你就不怕他记恨你!”
顾清风好梦数次被搅,烦的不行,咬了她一口,才道:“如果他为这个记恨我,当初就不会拿钱帮我。再说了,我装病还不是因为你牵错了红线?你倒怪起我来了!”
十一被咬只是甩了甩手,没有理会,她盯着王四,没心情跟顾清风计较。
咬了人还没被甩出去,顾清风真有点不习惯,他缠的更紧了些。
王四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要她活着就好,她有人疼,总比跟着他一个屠夫强得多。他慢慢地往回走,心中茫然一片,以后,他要做什么呢?
失去了奋斗目标的王四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很多。可他分明才三十四岁啊。
直到王四走出很远,宋妈妈才回过神来,高叫着:“屠户老爷,屠户老爷,这儿有新来的姑娘,还没□□呢。五百两就行……”
王四却早就走远了。
宋妈妈身后的护院暗地里直咂嘴,这老鸨也太爱钱了,一个屠夫还能称为老爷。现在这世道,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卖入青楼,哪怕是天仙容貌,也卖不了五十两。宋妈妈张口就要五百两,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王四沉浸在周姑娘自赎其身跟随了一个书生的事实里。失落自不必说,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周姑娘那样的美貌女子,值得更好的。他只见了周姑娘一面,说不定周姑娘都不认识他。周姑娘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应该为她开心才是……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他从满怀激动到悲痛欲绝再到庆幸感激再到后来的郁闷失落……心情跌宕起伏,变化不定。最终都变成了茫然,是的,茫然。脑海里的空白比上次专门卖肉给官老爷的愿望破灭后更甚。
他背着银子走得跌跌撞撞,路过李家铁铺的时候,李大脑袋跟他打招呼说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