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慕之让她卧床再养几日,叶绮却坚决不肯,看着罗慕之为着她辛劳疲倦,眼睛都抠搂了,心中不忍,就问她想吃什么,罗慕之却不忍她大病初愈就做饭,可到底经不住叶绮在他耳边叨念各种美食勾得他食指大动,就说:“小时候跟母亲去蜀州时,吃过一回抄手,味鲜汤浓,又香又辣,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出来。”
叶绮思索一刻,笑道:“那我试试吧!”
罗慕之没想到开出这样绝的方子都难不倒她,叶绮真的立时就围上荷叶边儿的茧绸围裙做起来了。
叶绮要做抄手,却不和面,只叫厨房里新来的厨娘安大嫂子的,把杀好的鸡鸭和一块猪肉放进沸水里去腥,然后搁在大锅里,加盐,用文火煨汤。
煨着汤的工夫,再用鸡蛋和面,擀作薄皮儿,一张面皮拿起来须得如竹纸似的半透明才行,然后切作长方形。取三分肥七分瘦的后腿肉,剁成肉泥,再用盐、姜汁和五香料调味,和好了馅,就取出方才备好的薄皮,一张里头抿一勺肉泥,卷一下,左右一捏,一个抄手就包好了。
等叶绮捏了几十个龙抄手时,白铁敞口锅里的肉汤已经煨作乳白色,浓香四溢,叶绮盛了一碗出来,加入香醋、红通通的辣油,就调好了一碗汤,抄手下到锅里打了几个滚,熟了之后,盛入汤碗中,叶绮又在上面撒了层芝麻。
罗慕之疑惑地看了叶绮一眼,舀了一个抄手尝尝,又喝了一口汤,与小时候吃过的味道分毫不差,又惊又喜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做?”
叶绮得意道:“崔府中原先有个蜀州来的厨娘,我跟着她学的,抄手在北方叫馄饨,也没什么难做的,只不过蜀地抄手将其中的细节做得精致了而已,单说这高汤,无鸡不鲜,无鸭不香,无肉不浓。”
罗慕之为因为叶绮提心吊胆,也好几顿饭没好生吃了,乍吃到这样的美味,又是一场饕餮,笑道:“鲜得快掉眉毛了!”
叶绮道:“我刚才给你调的是红油抄手和酸辣抄手,下回再给你用鱼虾煨海鲜汤,做海鲜抄手。”
罗慕之吃了满满两大碗,一时叶绮也吃罢了饭,罗慕之握着一卷书苦读,叶绮缝着个香袋儿做,一边缝一边问他道:“你喜欢上面绣什么花样儿?”
罗慕之想了想,道:“兰草吧,又素净又淡雅。”
叶绮就挑出浅碧、湖蓝、烟蓝、芽黄、乳白几样珠儿线,比划颜色细细地绣,才绣了两片叶子,琢言掀起深绯色的猩猩毡帘,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罗慕之看见了,叫道:“进来!”
琢言走进来,罗慕之问道:“琢玉吃饭了吗?”
琢玉支支吾吾道:“吃......吃了......”
叶绮见她神色有异,就问道:“她的病还没好么?厨房里还有我包的抄手,你去热一热,端给琢玉吃吧!”
罗慕之道:“罢了,她是心病,我去看看她吧。”
琢言冲叶绮笑笑,跟着罗慕之出去了。
叶绮见这主仆二人奇怪,就问依兰:“这是怎么回事?”
依兰向来嘴快,叶绮不问她,她还想八卦两句呢,当下就竹筒倒豆子,把昨日琢言挨了窝心脚的事说了一遍,叶绮叹道:“这位小爷,发起拗脾气来也真是恼人!”
剑兰蹲在叶绮脚边儿,拆开两股珠儿线一边比着颜色,一边笑道:“可见三爷疼夫人。”
依兰道:“依我看,琢玉挨这一下也有好处,省得她在这屋里趾高气扬,倒像半个主子!”
“你瞎说什么?”叶绮不满道,“琢玉不过傲气些,又是从小伏侍三爷的,大事小情决断惯了。”
依兰撇撇嘴道:“琢言也是从小伏侍的,怎么不像她?夫人也该拿出些主母的款儿来!”依兰环顾四下,见没有旁人,凑近叶绮耳边悄悄道,“听说那时老爷曾想开脸让她给三爷做通房的,只是太太坚持从她的屋里挑人,这才作罢。”
叶绮长睫如蝶翅,闪了一闪,温言道,“你省些事吧,是非清浊,我自会分辨。”
剑兰默默地帮叶绮理着珠儿线,听依兰在那儿义愤填膺,抬起头来笑笑。
叶绮嘴上虽如此说,也知道琢玉是从小伏侍罗慕之的,情分非同寻常,罗慕之这样年轻多金又腹有诗书的公子,女子见了没有非分之想才怪呢,他如今虽对她好,可是千红过尽,谁知道她在他心里是不是那唯一的一捧春色?
叶绮未出阁时,并未真心奢望未来的夫婿终身不纳妾,只要丈夫尊重她嫡妻的地位就成,就像舅舅对舅母那样,可是她与罗慕之相处日子越多,内心深处就越是不容得罗慕之对别的女子有半分心思,叶绮这种□□裸的妒妇之念,自然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大梁朝敢于命令自己丈夫终身不纳妾的也就只有公主而已,可是谁知道那些不纳妾的驸马们,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对皇权的敬畏?
唉,罢了,他若对她是真心的,纵有弱水三千也只会取一瓢饮,他若意马心猿时......叶绮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离开他就是了......可是,叶绮望着帘外纷纷落下的雪珠子,香袋儿上密密匝匝的丝线,丝丝缕缕越缚越紧,这样日吐情丝夜织网,果真有那么一天时,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紫铜雕花熏炉里,散出缕缕白烟,宁和的檀香把屋里的药气驱得极淡,琢玉拿着一柄紫檀木黑墨龙的鸡毛掸子,低头给大书架子除尘。
“昨儿是我不知好歹,委屈了姐姐,请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