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在司礼监里耐心地批了会折子,便传了洗漱之物,不一会,只见那暖阁里的烛光就灭了。
她略等了等,估摸着到了戌正时分了,便利索地换上早已选好的青玄色曳撒,从后门溜了出去,这几日她特批减少了守夜伺候的太监,一出门,便轻车熟路地攀上廊柱,轻盈的身姿几步窜上了屋脊,在暗夜里望着司礼监的内院无声一笑,纵身去了。
她本来也可以直接以厂公的身份去见蔺扬,可是,蔺扬今日直接在早朝时帮她说了话,又是刚刚回宫被皇帝留宿,思来想去,一是她实在有太多问题想问他,而且一刻也等不了,二则这宫里人心诡诈,自己尚未摸清情况,还是谨慎为妙,好在她特工的身手还在,夜里隐秘出行倒不是难事。
最近刚刚回宫,白天都有一大堆积压的公事等着她办,但既然在宫里了,又不得不尽快熟悉地形,未免日后不时之需。
因此,这几日她白天都是有模有样地在司礼监等地执行公务,但到了晚上,则是夜猫子般在宫中到处溜达了几圈,幸好有往日的训练底子在,不然可真要累惨,这皇宫真不是一般的大,又要避开宫中侍卫,所以她选择了直接从房顶上走,站得高、看得远,还能及时发现侍卫预警,而且,她头一回晚上溜达的时候,脑中就暗搓搓地起了个念头,大概在宫中晚上隐秘夜行,恐怕是日后经常用得上手段呢。
这不,辛苦果然没有白费,虽然英华殿是久无人住的一处宫殿,但还是被她毫不费力地记住了方位。
屋顶上的夜风甚是凛冽,掠在脸上带着寒意阵阵的刺痛,她趴在琉璃瓦上,姿态悠闲地支着脑袋看着右前方的那处宫殿,一排的鎏金宫灯将“英华殿”三个字照地端庄大气,在这片没什么光亮的宫院里显得尤为耀眼,两个值夜的太监在门口一边搓手一边踱来踱去,想必也是冷得够呛。
裴音正在思索,从哪边翻墙进去,忽听远远的一阵脚步声朝这边来了。
听得那脚步声纷乱匆忙,裴音抬眼一瞧,只见足有八个太监,或捧或抬,带着一堆像是贺礼之类的东西,跟在一位矮胖太监身后,一溜小跑地停在了英华殿门口。
英华殿门口的太监看清来人,忙行了个礼,笑道:“孙公公,这大冷天的晚上,您怎么到这来了?”
那矮胖太监却并不回礼,只将手中的拂尘往伸手一扬,扯着尖细的嗓音道:“你两个倒是机灵的,竟得了这好差事到英华殿来了,呵呵,淳逸亲王可歇息了?”
“回孙公公,王爷早已歇息了,需要奴才进去通报一声么?”守门的太监恭敬禀道。
矮胖太监摆摆手,笑道:“那咱家就不进去叨扰了,是皇后娘娘听说皇上留淳逸亲王住了这英华殿,瞧这天冷的,他又难得回宫,便准备了些御寒之物,吩咐咱家今夜就得送来,你们将门打开,让人把东西拿进去安置了,若是王爷什么时候醒了,便通报一声吧。”
守门的太监忙跪下,代里头的临时主子谢了恩,满脸堆笑地应了,便将英华殿大门打开,领着人进去了。
裴音在屋脊上瞧着,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心道这皇后倒是比司礼监还细心,按说花兴办事,应当不会出错,来之前她也特意看了英华殿的配置清单,该有的东西一样也没漏,可是看皇后那一大堆东西,倒显得司礼监准备不足似的呢。
不到片刻,那些抬东西的人就空手出来了,矮胖太监和守门太监客套了两句,便领着自己人照原路快步去了。
这一身暗红曳撒的矮胖太监,裴音自然是有印象的,她回宫的第二日,便召集了内廷各衙门的掌印太监和各宫的主事太监到司礼监汇报工作,这人名叫孙平,是永安宫里的主管太监,四十多岁,油滑又敏锐,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
她又在房顶上等了等,刚刚选了个宫墙边落了地,只听英华殿大门又打开了。
探头一望,却见四个太监抬着一顶绣金的玄色软轿从英华殿里出来了,有个身着蓝色曳撒,头戴纱帽的太监,躬身朝轿内说了点什么,便转身一挥手,和软轿一同出发了。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裴音恰好看清了他的模样,竹竿般瘦高的身子上,顶着张圆圆的娃娃脸,十七八岁的样子,这不是,她刚穿越过来在蔺扬身边见到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娃娃脸”么?
呵,难怪他在春意阁那般唧唧歪歪,临走还偷偷绊了她一下,原来竟是个太监,必是极少回京,所以不认识自己!
裴音暗搓搓地想,等改天得了空,就给他小子来个偶遇,看看他还敢对自己那般无礼么,嘿嘿,估计连江知道了,也会觉得很出气吧……
既然这娃娃脸跟着轿子出门了,那轿中之人,想必定是蔺扬了。
她只好也跟了上去,远远地保持着谨慎的距离,这么晚了,会去哪呢,还用轿子?
可是刚跟了没多久,只见自己和轿子之间,现出个瘦小的黑影来,裴音揉了揉眼,也是个太监打扮之人。
那人专挑有阴影的地方溜边走,走几步便四下望望,显然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但脚下不停,倒是比自己跟得还紧。
裴音眉心一蹙,暗叹一句,蔺扬啊蔺扬,你倒是个香饽饽,一回宫,就不少人惦记嘛!除了本督,还有人也在盯着你呢!
她思绪一转,心头便是一凛,愈加小心地跟了上去。
这盯着蔺扬之人,会是谁派来的呢?
才跟着